盛宴 第537章

作者:西子

这世上许多寂寞的人,并不是热爱寂寞,而是不得不陷在寂寞中。

秘书屏息静气,抬头望了一眼,桌后端坐的男人倒是没有恼怒,气氛安静中透着丝丝诡异和压迫。

他弯腰略微躬下身子,退出了这扇门。

整扇明亮的玻璃,完全暴露在灯光中,窗外万家灯火,如一个戴着面具的魔鬼,倾尽它的一切,演绎着美好,演绎着迷惑。

她清清淡淡,温温柔柔的嗓音传来,“几天前我见过何小姐一面。在楼下。”

周容深无声看着她,没有动。

“乔先生在车里等她,她像一只蝴蝶,飞向了他的怀抱,而那个时候的你,在这间冷清的屋子,一个人缅怀着。一切都在朝前走,只有你丢下了。”

他胸口忽然开始起伏,脸色也一寸寸冰冷下去。

她将玻璃也推开,疯狂灌入的风,吹得曲笙长发和裙衫交缠飞扬着,她听到他离开椅子,奔着这里而来,想要关上窗,拉上帘,继续过他自欺欺人的可悲生活。

她一刻不停说,“这座城市,这个浮躁的时代。它繁华热烈的表象之下,是欲望,是贪婪,是戏弄,是凉薄。不是长情的人就能得到怜悯和善待。”

窗纱在风中浮荡,染了灯红酒绿的波光,五彩斑斓,幻影迷离。

他终是止住了。

她在凌乱的窗纱下转身,向他走过去,鼓足毕生勇气,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她在颤抖,一寸寸冰凉的肌肤,在他的掌心下逐渐升温,炙热,“我放不下你,我真的放不下,也没有办法逼迫自己不来见你。我真的做不到,你当我轻浮,当我痴傻,当我怎样都好,我快要疯了。我连做梦都是那场雨中的场景,我从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男人。”

周容深紧拧的眉宇,溢出一道深沟,他脸色阴沉如墨,迅速将手从她掌心抽离,他再没有抚摸过任何女人,他这只手残留的是何笙的气息,何笙的余温,何笙眉心与唇上的朱砂,他留着,护着,只想等到她下一次过来,他这样舍不得碰,舍不得抹去,怎能沾染其他痕迹。

他从未有过的慌乱,无措,他冲向衣架,从警服口袋翻出方帕,何笙绣给他的唯一的方帕,他擦拭着那只手,曲笙受到刺激,她温婉的眉目浮上一层悲痛和崩溃,她对着他背影大喊,“她再也不会回来了!求你放过自己吧。孤独的葬送掉自己一生也换不回你要的,这世上什么错过都还有机会,唯独感情,错过就结束了。”

炸裂,胸腔有什么在炸裂。

如火山喷发,焦灼而撕裂。

“不需要你来指点我。”他额上青筋迭起,毫不留情,“出去。”

曲笙飞奔过去,环抱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脊背,死死的,用力的,不顾一切的,抛掉尊严的。

眼泪从面颊上来不及流过便干涸,留下一道黄白色的痕迹,“你何苦困住自己这样痛。你从没有相信过你还有力气爱别人,就否决了自己的余生,你躲在牢里不肯出来,不听,不看,不问。”

何笙如同长在他心里的一根刺,他自己如何碰,他受得住那份疼,而外人触及分毫,都会揪断他的肉,扯得鲜血淋漓,他愤怒拂开她的手,将她往更远处一推,不顾她踉跄和跌倒,“我至死,也不会迈出这间牢。我的妻子只有何笙,我以后要一座孤独的坟墓,在阴世念着她,也不要除她之外任何女人陪我。”

“可她根本不会来陪你!为什么她可以过得那样好,而你偏偏把自己放在绝境里。”

周容深怒气磅礴,穿透衣衫散发,他一拳打在冰冷坚硬的墙上,整个办公室都仿佛经历了地震猛烈摇晃,房梁的吊灯颤动,穿堂而过的风声呼啸。

他红着眼睛咆哮,“我让你出去!”

一墙之隔的秘书听到里面的争吵和叫喊,他匆忙推门而入,他以为会是一副特殊的极端的场面,纠缠撕扯,然而视线中,他们相距很远,周容深的身躯发狂颤栗,削瘦的曲笙顺着墙壁无力滑落在地,捂住脸陷入近乎绝望的沉默。

秘书看到这样一幕,意料之中又束手无策,他知道谁也劝不动周容深,这世上,能让他释怀重生的只有他自己,可他甘愿堕落,甘愿自苦,甘愿就这么狼狈的活下去。

他进退不得,立在门口问,“周部长,需要我做什么吗。”

周容深不语。

他累极了。

他将流血的手从凹陷的墙洞内拔出,有些落寞,“曲笙,你不明白。”

他沙哑着嗓音开口,“我不想从梦里醒来,我失去了一切,醒来我没有办法活,我愿意一直睡下去。我的梦很美,我知道在梦里我有多快乐,我不需要谁帮我清醒。”

他侧过头,看向她倚靠的那面墙壁,“不要在我身上耽误你自己,不会有结果。”

曲笙的脸孔深埋在膝间,她一动不动,她并没有哭,只是麻木睁着眼睛,从昏暗中凝视地上的投影。

“她究竟哪里好,你这么多年,死活也忘不掉。”

周容深高大挺拔的身影猛然一震,脊背一刹间僵硬住,他没有开口,直到秘书将浑浑噩噩失魂落魄的曲笙拖走,直到偌大的办公室,沉寂得没了声息。

他垂下头,那坚硬的执拗,那被他无视顽抗的残忍现实,终于在鸦雀无声的此刻,熔成一团烈焰,狠狠焚烧他的心脏。

他不是不想要女人。

他仅仅是想要何笙。

他没有习惯这样冷清的生活,他也喜欢有一个她吵闹,欢笑,撒娇,像一颗藤蒂,对一棵树的依赖。

他不需要提醒,也清楚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煎熬漫长的几十天,乞求到她给他一时片刻的温情,他捧着这点温情,日复一日的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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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一度的慈善晚宴在维多利亚酒店举办,作为深圳的商业龙头,乔苍拿到了第一张请柬,自然是必须出席,以往何笙碍着诸多缘故,几乎不在场合上露面,一晃也许多年,那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溶解得所剩无几,她实在憋得无聊,便跟着一同去了。免-费-首-发→【追】【书】【帮】

抵达酒店刚好是那个时辰,金碧辉煌的宴厅内人声鼎沸,衣香攒动,听说乔总与夫人到来,男宾女眷纷纷迎到门口,乌泱泱拥挤的人海,何笙很久不见这副阵仗,一时不适应,挽着乔苍臂弯的手紧了紧。

他察觉到,侧过头问她怎么了。

她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自己慌乱,梗着脖子说害羞不行啊。

他微微扬眉,“乔太太也会害羞。”

她狠狠捶打他胸口,他笑着一把握住,放在唇边吻了吻,一腔的下流气,贴着她脸颊说,“乔太太在床上最欢愉那一刻,脸红着抽搐时,最像害羞。”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偏爱你害羞,所以每晚都让乔太太享受欢愉,下面累了需要休息,我还有嘴。”

“你这流氓…”

她鼓着粉嘟嘟的腮,转身要走,他气定神闲,如同抓一只小鸡似的,把何笙牢牢抱在怀中,闷笑着亲吻她发顶,与此同时大批宾客从四面八方靠拢过来,举杯赞不绝口,“哎呀,乔总和夫人在家中腻不够,到了外面来,还给我们上眼药,家中的糟糠之妻是要撒泼了。”

向乔苍打趣的男人,身旁站着自己太太,嗔笑看了他一眼,“你和乔总怎么能比,乔总是商业奇才,你不过是商业蠢材,瞧你那没头发的脑袋,谁要你陪着腻歪?”

众人哈哈大笑,男人搂住太太肩膀,对乔苍说,“乔总,我内人娘家的几个晚辈,曾在多年前与您一面之缘,从此念念不忘,到现在还没有婚配,若是有及您十分之一的好男儿,可不要忘记介绍给我,解决那拨娘子军的单相思。”

乔苍含笑不语,从经过的侍者托盘内端起一杯红酒,和男人碰了碰,“你就会玩笑。”

他们聊得都是一些商业,时不时开黄腔,污秽又风流,闹得啼笑皆非,太太们都不自在,结伴四下散去,何笙也带了一名保镖,跟在最后面朝灯光昏暗些的角落走。

紧挨着窗台的一处,她遇到熟人,那人也正盯着她,似乎有话说,她故作不经意靠过去,果然对方迎了上来,其余零星而立的富太太顺着瞧见何笙,笑着招呼她,她触了触耳环,“刘太太,多年不见,您还是老样子。”

她笑里藏刀,“那副让人厌弃的样子。”

她这句说得轻,宴厅音乐却高亢,被盖过了,刘太太没有听到,她屈膝鞠躬,“乔太太,您生下一双儿女后,风采依旧不输当年。”

她指尖松开耳环,又改为触摸胸口的红宝石,“自然。我一向丽质,体会不到你们韶华逝去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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