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 第511章

作者:西子

她被秘书搀扶到门口,秘书敲门推开一道缝隙,乔苍厌恶被打扰,盛怒之下反手拿起烟灰缸便要砸过来,秘书匆忙挡在何笙身前,“夫人来了!乔总。”

他动作一滞,怒色一刹间溃散,眼底竟缓缓含笑,漾起春色柔光,朝她伸出手,耐心等她走向自己,哭腔抱怨着肚子好痛,你儿子在里面翻跟头呢,我不要生了。

他轻声哄着,挥手让所有人下去,部下全都恍恍惚惚离开会议厅,站在走廊上面面相觑,是幻觉吗?乔苍变脸一向快,前一秒还风平浪静谈笑风生,后一秒便阴云遮天火气滔滔,却从无人有幸见识,他从暴怒转为温和是怎样。

此后盛文流传一句话,想要从乔苍手下死里逃生,必须将夫人搬出,她若肯救,不可饶恕的错也势必转危为安。

他半点不忍吓到她,在她面前脾气压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百般顺服,她喝不惯杯里的茶,他亲手泡,她坐不惯他的椅子,他便垫在底下抱着她,只要她开口,真是天上的星星,他也千方百计射猎下来。

何笙偶尔犯迷糊,偶尔又歹毒手痒,出去算计人,惹一场祸,偶尔疑心重重,趁着脸趴在乔苍身上嗅狐狸精的味道,若有丝毫不对劲,不吃不喝要挟他,非要他坦白从宽,乔苍哭笑不得,哪来的女人,他让她仔细闻,那不是她的吗。

她恍然想起自己换了新牌子的香水,用得还不熟,知道冤枉了他,嘴硬不承认,也拉不下脸上桌,活生生饿着,半夜趁乔苍熟睡,偷偷摸摸溜到厨房,掀开锅盖找食吃,也是稀奇,放了好几个时辰的粥和菜,竟还热乎。

她哪里知道,她不吃饭的臭毛病他了如执掌,特意嘱咐保姆放在锅内保温,等她下去偷吃时,提前几分钟拿出来晾着,他最怕她闹肚子,上次闹了要死要活,他吓得衣衫都湿透。

乔苍听到开门的动静,阖上眼装睡,她蹑手蹑脚溜回,手里握着一支冰淇淋,本想躲进被子里吃,膝盖刚抵住床畔,忽然打了个嗝儿,嗝声极大,伴随一股海鲜粥的浓香四下弥漫,她立刻捂住嘴,媚气朦胧的桃花眼写满惊恐,生怕他醒来戳穿自己。

他实在忍不住,装作半梦半醒翻身,背对她,盖着灯罩的屋子,什么都看不清,他肩膀笑得轻颤。

何笙揉着肚子上床,翻来覆去,时不时一声叹息,乔苍知道她撑着了,这小女人没出息,遇到好吃的,非要破了肚皮才住嘴,抢都抢不走。

他正要假装睡醒,为她揉肚子消食,冷不丁的,后面两条纤细的手臂缠了上来,温香软玉的身子贴紧他脊背,声音极轻,可夜深人静,还是无比清楚。免-费-首-发→【追】【书】【帮】

“那天我上街,看到好多年轻漂亮的姑娘,比花圃养着的牡丹还美,我算了算日子,马上就要二十九岁。一晃咱俩纠缠了整整十年。”

乔苍无声无息睁开眼,怪不得她近来总是疑心他外面不清不白,原来她畏惧了岁月。

十年前的何笙,明艳活泼,千娇百媚,十年后的何笙,依旧风姿绰约,艳冠群芳,只是她少了一丝昔年的味道,那味道,被消逝的时光一并带走了。

而大街小巷茕茕孑立的少女,正是那时的何笙。

虽不及她美艳,却令她心慌,令她恐惧。

她拨弄着他耳朵和黑硬的短发,“你却一点也没变,还是那副又臭又冷的样子,笑起来下流奸诈,不笑时好像全世界欠了你多少钱。”

她说完自己笑,笑到最后失了声息,“我造了那么多孽,如果老天报应,会不会让我失去你?”

她宁可短寿,宁可落下病怏怏的根,宁可再也不吃那些馋人的东西,宁可每天困在房子里,见不到外面的天空,她也不想自己的噩梦成真。

失去乔苍,犹如扒皮蚀骨,失去乔苍,犹如利刃割喉。

没有他的日子,将怎么过。

何笙欠起身子,他英俊清瘦的脸隐匿在没有光束的床头,只依稀瞧得见轮廓,听得到呼吸。

她轻轻点了点他鼻梁,“你发誓,你绝不会不要我。”

他正想开口,她又自顾自说,“不回答就是默许,敢言而无信我就杀了你!”

他被她的刁蛮气笑,这只白眼狼,他日日夜夜喂她,只差把心都掏空给她吃掉,到头来她却还想杀了他。

黑暗中她呀了一声,撕拉的碎纸响,一丝香甜的融化的凉气蔓延,何笙属老鼠的,吵完便忘,她大口咬下上面点缀的樱桃,像偷腥的猫儿,眯眼晃了晃脑袋,满足极了。

乔苍悄无声息转过身,两手交缠垫在脑后,就那么望着她吃,过了一会儿才半笑半怒问,“好吃吗。”

她用力点头,忽然一激灵,慌不择路看过来。

他竟然醒着。

没有惺忪,没有困意,仿佛自始至终都不曾睡去过。

她指着他,急得小脸嫣红,“你又骗我!”

她想开灯,急急忙忙险些把冰淇淋扔了,幸而他伸手接住,又塞回她嘴里,瞧她塞得满满当当,每一颗毛孔都在笑,“乔太太慌什么,难道你趁着夜黑风高,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说了忘恩负义的话。”

她腮帮子鼓囔囔的,像一条肥肥胖胖的鱼,她大口吞咽,试探问,“刚才…我出屋你知道吗?”

他何必惹她,她恼羞成怒把自己赶出去,这就不划算了,平静摇头说不知。

她松了口气,没丢脸就成,“我今天才出月子,乔先生最好老实些。大夫说了,三个月内禁止房事。”

她误会他这双绿油油的眼睛又要犯案,乔苍本无意,来了兴致逗弄她,“禁哪里。”

她倒也听话,乖巧指下面,“这里。”

他眼底戏谑,“我不碰那里。”

他透过一缕摇曳入屋的月色,“我喜欢乔太太上面这粒小洞。收放自如。”

何笙顾着吃,懒得计较,随口丢给他一句,“我也喜欢乔先生下面那根糖,可惜吃着不方便,你再胡言乱语,我就割下来带在身上吃。”

她说这话时,眉目妖而放荡,乔苍勾唇浅笑,真是辣,他偏偏就迷她的辣,辣得入味,辣得尝一口,就戒不掉。

他忽然一把将她扯到自己怀中,毫无因由,斩钉截铁说,“笙笙,相信我。”

她舔舐的动作一顿,明白他指什么,喉咙泛起酸涩,哽咽得难受。

他见过自己最好的模样。

风华绝代,双十年华。

就像一座碑石,驻扎在这座婚姻围城的深处,它开始历经风霜,被打磨掉光滑靓丽的皮囊,留下裂痕,斑纹,露出它不堪一击,不堪入目的面貌。变得不好看,变得沧桑,衰老,瑕疵丛生。这座城丢失最美的瑰宝,暗淡无光,势必摇摇欲坠。

多少坍塌的墙,多少溃败的横梁,都是始于碑石被尘埃掩埋。

如同枝桠盛开一季的海棠,世人贪恋她的风姿,几人怜惜她的骨头。

再过几年,二十岁的姑娘照样前赴后继往他身上扑,痴迷他的英武,他的风度,爱慕他的权势,他的高贵,她却越来越没有资本斗,越来越不安惶恐。

她无法永葆青春,她无法永远吸引着男人的目光。

若有一天,他懒得再看她,把她遗忘在斑驳残忍的时光,她会发疯。

她颤抖捏着蛋卷,哽咽失神。

落寞胆怯的神色,令乔苍心疼得要命。

他单手捧起她的脸,逼迫她和自己对视,

他抱她更用力,他比她怕,她只是怕他不要她,他却怕自己这样舍不得她,又无法陪她天荒地老。

“我走不动时,乔太太还是一枝花。”乔先生为哄太太,不惜把自己说得不堪入目,“我在你的床上,宝刀未老,换了其他女人,我阳痿得厉害。”

她怔住一秒,迅速捂上他的唇,“胡说八道。谁要你这么说的,重说。”

他这一双温柔深情的眼眸,千回百转,依然如初,十年前,他演了一场风月戏码,把她骗得团团转,十年后,他还是老套路,哄她,骗她,求她,只有这点办法。

可她一次比一次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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