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 第394章

作者:西子

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在周容深布下的天罗地网中屹立不倒,金蝉脱壳,这不是一场黑白两道的战争,更不是区区豪赌那么简单,乔苍博弈的对手是这个社会至高无上、能判人挫骨扬灰的的王权。

我温软的身体伏在他胸膛,一动不动,将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体温,贪婪拥有,他脸上的阴霾终于渐渐淡去,他有了一丝欢喜,就像在会议室,那春光般明媚的柔情。

他手指穿梭过我细润的长发,仿佛是一片叶子,坠落在山涧的泉水,悠悠荡荡,一路漂流。

“如果不是不甘心,不舍得,这一次我根本不会认输。我从没有低过头,我也不允许自己的人生曾有向谁低头的污点。可如果不屈服,不妥协,我无法平安离开,也许等待我的是死亡,也许是他们放弃认输。一点险我也不能冒,因为代价是失去你。”

他掌心划过我玲珑的耳垂,落在微凉的脸颊,“何笙,三十六岁以前的我,不曾畏惧过任何,而三十六岁以后的我,畏惧你往后的岁月里,纵容你掌控你的男人不是我。我很清楚,至多半年,你就会把我忘得干干脆脆,投入其他男人怀中风花雪月,把你放荡妩媚的样子,如数送给别人。”

我嗤一声被逗笑,狠狠捶打他肩膀,“我才不是那么无情无意的女人。让你把我说得这么坏。”

“何小姐这双无时无刻不诱惑的眼睛,这张令男人销魂蚀骨的红唇,安分过吗?”

我说也不是谁都能得到我的勾引,除非天底下最出类拔萃颠倒众生的男子,才是我的目标。

“我和周容深斗了这么多年,从而立斗到不惑。各有输赢,唯独在你身上,我们谁也不相让。倘若我如了他的愿,投降自亡于金三角。”

他说到这里停止,饶有兴味捏住我下巴,将我微微开阖的唇更近挨上他,“你承欢他身下,会把我气活。”

我笑得媚态入骨,揪起他心脏处的衬衫,“承欢他身下,也是情理之中。乔先生以为给我戴上戒指,就能把我从他身边完整夺走吗?周容深不肯离婚,你永远都只是我情夫,和我一起偷偷摸摸,在黑暗之处寻欢作乐。”

我纤细柔软的腰肢蹭了蹭他胯下,“连射出来的时候,都不敢大声叫。”

我越说越觉得有趣,眼前浮现出每一次乔苍撞击到最后一刻,攀上巅峰时,那张英俊而扭曲的面孔,他嘶哑高亢的闷吼,和连脚趾都颤栗的体魄,情不自禁笑得更妖娆,他也随我一起笑,“这天很快就会来。”

周末我按照约定抵达富豪酒楼时,宝姐刚好接一个年轻俏丽的短发姐妹儿上楼,我前脚电梯,她们从后脚旁边一部出来,这个姐妹儿眼生,是我退出圈子后加入的,她对我很畏惧,喊了声何姐后再也没开口,像是被那群心思不纯的女人强行拉来充数的。

我们三人一同进入雅间,屋子里酒气弥漫,背对而坐隐隐有些微醉的郦郦拍着桌子高声叫喊,“等何笙来了谁也别抢,我先灌她三杯白兰地,撂倒了好办事,人只要犯了糊涂啊,答应什么就不走脑子了,等明天咱们提起,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否则她那么精,咱还没张嘴呢,她就堵回来了,不玩点下三滥的手段,还真搞不定这狐狸。”

我面无表情停下脚步,宝姐蹙眉,将她挥舞在高空的手握住狠狠一扯,郦郦整个身体都撞向墙壁,险些跌倒,她扶住门框迷迷糊糊看清宝姐身后的我,宿醉顿时醒了大半,她结结巴巴说你来了啊,你可真守时,我还估摸你怎么也要晚一两个钟,当初陈娇刚傍上美国佬时,不就这么拿人嘛,周部长可比那美国佬厉害多了。

我耐人寻味笑了笑,示意宝姐松手,什么虚伪的面孔没见过,为这点摆在明面上的算计不值当,情妇外围圈的姐妹儿最是塑料友情了,碰一下就碎,沾一点边儿就起褶子,利用时笑脸迎人,失去了价值便狠踩,踩到不能翻身才好。

我沉默走向靠窗的空椅子,旁边的阿元立刻拉开,掌心在上面抹了抹,笑眯眯搀扶我坐下,我不动声色将自己手从她指尖抽离,扭脸儿换了位置,压根没有接受她好意。

原本她们都对今天要恳求我的事势在必得,她们男人发愁的买卖,对我不过举手之劳,可我的冷淡浇灭了她们这丝期待。

当初抢男人,抢活儿,大打出手互相谩骂不计其数,这屋子里坐的姐妹儿,要么我不熟,要么背后祸害我,总之全是贪得无厌见风使舵的主儿,我今天肯来仅仅是不想节外生枝,让她们一张没把门儿的贱嘴出去泼脏,否则这脸我根本不会赏。

我打量着桌上的菜,以及摞在墙角一箱箱烈酒,六个姐妹儿,五个菜,十箱酒,这明摆着是要灌我,连喘气儿的余地都不给,宝姐也觉得对不起我,她抹不开面子替我推掉,反而出头把我拉来,她眼神凌厉扫过桌上的姐妹儿,抬手给我斟了一杯酒。

“得了,喝两杯你就走吧,我来收场打发。”

我说了声好,举起杯子让她们亲眼看我喝光,连喝了三杯后,我托腮阴阳怪气问郦郦,“不用你灌,我自己来,你想求我什么?”

她尴尬讪笑,捋了捋头发,“也…没什么,就是约你吃顿饭,向你道喜。男人做了部长,这群姐妹儿你最出息了。”

她试图化解微妙气氛,伸手揽我肩膀,被我不着痕迹避开,我又问其他人还有事吗。

她们脸色都极其难堪,近乎要崩塌垮掉,我冷笑拎起皮包,“我从入行就心术不正,踩踏女人,利用男人,但不是所有心术不正的人,都有资本熬到我的位置。我风光的几年宝姐手底下姑娘我没亏待过谁,钱和资源能给就给,这些也是我自己挣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今天我正式宣布,我何笙退出圈子。从此以后,和这行沾边儿的人,谁也不要说认识我,更不要求我。通过我攀附周容深,或者乔苍,回去告诉你们背后金主,都死了这条心吧。”

我撂下这番话,和宝姐说了声有劳,踢开门扬长而去。

我走出酒楼没看到等候的司机,只有车在街角停着,我走过去伏在窗上往里看,司机趴在驾驶位沉睡,任我如何拍打玻璃都毫无反应,我猛然觉得不对劲,他这副样子像是被人击晕。

我正准备仓促离开,面前这扇玻璃倒映出身后一趟窄窄街巷,巷子口停泊的黑色奔驰闪了闪灯,前门打开,迈下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信步直奔我而来。

我按捺住慌乱转身,眯眼紧盯逼近的对方。

他距离我仅剩一米不到,才缓缓停下,语气恭敬而谦卑,“夫人。周部长接您回家。”

我一怔,心口蓦地漏掉了呼吸,脸色也隐隐泛白,“接我回家?”

男人笑着点头,“怎么,您忘记自己是部长夫人了吗。周部长刚从北京回来不久,他根基在这边,许多事挪不开手,暂时一段时间都不能远调至北京,还要在特区居住,本想都处理好再请夫人回去,这事也急不得,公安事务琐碎太多,部长也很想念夫人。”

他一边说一边回身指了指,“部长在车内等您。”

我越过他头顶看向角落安稳无声的奔驰,窗子紧闭,合拢得密不透风,什么也看不清楚,不过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炙热凝视我,未曾移开分秒。

那样一双深刻而火热的眼眸,令我手足无措,他仿佛洞悉了我的全部,连我的皮囊都刺破,窥探到我的内心,我的灵魂,我无处躲藏,赤裸暴露,任由他掌控我每一丝惊慌,矛盾,挣扎和震撼。

男人侧身示意我过去,我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情不自禁捏紧了裙摆,“容深…他清楚我现在的生活吗。”

男人云淡风轻一笑,“那不重要。部长恢复真实身份前,夫人受了许多委屈,不管您做什么,违背初衷还是心甘情愿,都是为了生存。部长除了心疼怜惜,不会追究任何,也没必要纠结陈年往事,夫人安心回家就好,部长待您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

我舌尖抖了抖,一股酸楚和苦涩缓缓融化蔓延,我和他还能一如既往吗。

他心里没有疙瘩,没有死结吗。

这漫长的后半生,我们还能相安无事,风平浪静吗。

乔苍就像一根锋利的尖刺,如鲠在喉,他时刻阻碍我们的呼吸,隔阂我们的靠近,我不可能遗忘他,也不可能彻底摆脱这段风月,容深也不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心思那么缜密,他会无数次勾勒幻想我和乔苍这两年的时光,他看着我这张脸,嗅着我的味道,该是如何支离破碎的情感。

我低下头,有些迟疑,“他…住哪里。”

男人说住在茯苓路的故居。

我身体狠狠一颤,五脏六腑内流窜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冻住,凝固。

茯苓路的故居是他和我那栋别墅,我在那里住了三年之久,他牺牲消息传来后,我勾引常秉尧搬到珠海,中途回过一次,便再也没有踏入。

我怕那里的空气,怕那里的阳光,怕房间熟悉的陈设,熟悉的味道,我一面吩咐保姆不许擅动,一面又畏惧逃避那原模原样的每一寸。

第一年,我未曾想过在这茫茫人世间,还能与他久别重逢。

第二年,我怀疑他仍旧活着,以另一个身份,另一副面孔,活在他的使命里,我幻想有一天,我可以将他安然无恙带回,我再也不放开他的手,再也不让他离开我的视线。

这一日终于到来,我却变了。

金三角的乱世烽火,纠纠缠缠,在我为了容深刀山火海,最需要他拥抱和拯救时,为我出生入死奋不顾身的人是乔苍,他一次次击垮我的底线,打破我的围墙,他来势汹汹满身是血闯了进来,我怎舍得不给他一席之地。

男人见我迟迟未动,小声提醒我部长还在等您,有什么您到车上说。

我跟随他走到巷子口,奔驰在阳光中静谧停泊,副驾驶坐着一名持枪武警,作为警卫员护送,他隔着挡风玻璃朝我敬礼示意,后厢无声无息,我想要看清里面景象,仅有一片模糊黯淡。

男人伸手正要拉开车门迎我上去,西北方向的长街驶来一辆银色宾利,车速非常快,甚至掀翻了道旁供人纳凉的遮阳伞,硕大的红色伞帽从高处重重砸下,溅起地面飞扬的尘埃,几乎将这车吞噬在浓烟灰雾中,却仍噬不灭它的犀利闪亮。

一个尖锐凄厉的急刹车,宾利狠狠摆头,直接横向漂移,拦在这辆奔驰前,挡住了三分之二的去路,巷子口狭窄,阳光顷刻被阻碍,一丝光亮都不剩。

我吓得屏住呼吸,四肢也僵硬,惯力刮起好大一股劲风,迎面扑朔而来,将我额间碎发拂乱,车尾和我几乎几厘米之差,男人也是愕然,手臂挡在我身前,我惊魂未定从停稳敞开的窗子看见乔苍的脸。

他目视前方一言不发,更未曾偏头张望这边,似乎对这件事毫不知情,驾驶位西装革履的男秘书推门走下,他恭谨而儒雅,径直向我走来,站定后微微弯腰,“夫人,您和朋友用过餐吗。”

我心脏剧烈跳动几下,嗅到隐隐的战火气息,我点头说吃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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