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 第336章

作者:西子

从七十年代开始时至今日,金三角又被称为有去无回的人间炼狱,常年战火连绵,到处罪恶滔天,我从未想过,我至生至死的爱人失踪在这片土地,我更未想过我和乔苍分崩离析反目为仇,陷入十面埋伏四面楚歌,然而这一切始料未及都不如眼前仓促出现的男人给我的震撼。

他本是流连风月的戏外人,娇花丛中过半点不沾身,看人间欢爱,尝美酒美色,唯独弃离愁苦恨,做着潇洒纨绔的公子哥。如果不是遇到我,这些是非恩怨尔虞我诈根本不会降临在他身上。

这_刻我有些恍惚,恍惚在世间的烟花柳月,缠绵戏词,恍惚在我以为的一场梦,仅仅是梦,梦里是他,是他在我无助时降临,而不是这样战火纷飞的乱世,真的看到他。

我愣在原地没有动,二堂主察觉对方不是来者不善,他挥手示意所有伺机而动的马仔退后,朝更远处撤离,他朝我点了下头,避到角落的屋檐下。

跟随在男子身后的保镖停在距离我三四米的位置,收拢了撑开的黑伞,云南接连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空气泛起薄薄的潮湿,落在皮肤上似乎起了一层汗水。

他无声无息靠近我,云层后半遮的太阳投洒下浅浅一束光,刚好照出影子,笼罩我身上,我嗅到空气弥漫的烟味,嗅到香水味,嗅到他起伏绵长的呼吸,融于这阳光不媚,风声不燥的冬日,融于这云南的长街,朱墙碧瓦的古巷,锁住烟霎的重楼和我惊梦的眼眸里。

他凝视我呆滞的面容许久,低声闷笑出来,掌心托住我脸颊,在我眉眼间抚摸,“傻了吗,刚几日就不认得我。

我仍说不出话,他将帽子摘下戴在我头顶,若有所思看了片刻,“还挺像回事。”

悠长的鸣笛从巷子口深处传来,他停泊的车挡住了去路,司机调头驶向另一旁,拥挤的车队呼啸而过自南向北穿梭远去,我这才从飞扬的雨水与泥沙中回过神来,一把扼住他手腕,无比惊愕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深情望着我的脸,“我不放心。万一丢了你,我去哪里补回自己浪费这么久的心血,我还没有失手过哪个猎物,这怎么甘心。”

我狠狠推搡他,想要把他推回车里,让司机带他离开,离开这朝不保夕的阴谋漩涡,回到他该去的地方,可他纹丝不动,不论我怎样用力,他都像是钌在了砖石上。

我丧失了斗志,有些颓唐站在他面前,捂着脸陷入冗长的微弱的颤抖,“我不想欠你太多,我这辈子欠了很多人,也害了很多人,我知道我弥补不了,因为我熬到今天就是用尸骨和她们的失败换来的,我只有死才能偿还,可我偏偏贪生怕死。”

我从指缝内看他,雨水越来越小,越来越细,像一道道丝线,几乎快要看不清,“但你不一样,你是容深的朋友,我欠你越多,我越会觉得愧疚,觉得不安。在珠海我走投无路,我一个人颠覆不了偌大的常府,我无法相信别人,只能去求你,可在金三角,明日的生与死谁也猜不中,我不能牵连你。”

我将手从脸上移开,无力哀求他,“你走。这里有多可怕,你根本不知道。”

他禅了掸帽檐上粘住的细小尘埃,“既然这样危险,我更不会走,至少我还可以替你挡一些。”

他看我脸色不对,丝毫不肯妥协,立刻将我抱住,不给我继续挣扎驱赶他的机会,他下巴抵住我头顶,坚硬的胡茬摩擦我的额头,像在逗我一样,柔声诱哄说,“好了,我来办点事。也不全是为你”

我仰面看他,眉头紧蹙,他笑容更浓郁,“是不是也相信,你在我心里很重要。所以觉得除了你,没有什么可以值得我冒险过来。”

我指甲在他下唇狠狠按下去,按出一只深深的细月牙,“你还开玩笑。”

他握住我那根手指,在唇边吻了吻,眼眸里都是笑意的漩涡,“怎样都赶不走,我打定主意做狗皮膏药,你何必费口舌。”

他牵着我转身,保镖在前方开路,打开车门撑住顶篷,我和曹先生一起进入,二堂主见状吩咐等候我的司机先回宾馆,然后无声隐没在人群里。

曹先生递给我一个包装严密精致的礼盒,是珠海桂发祥的糕点,淡淡茉莉香味散开,清甜诱人,勾起我几日没好好吃东西的食欲。他笑说知道你爱吃甜,凌晨砸了这家店门,赶制出这一份,趁着还松软带给你。

“百年老店的门,你给砸了?”

他嗯了声,大约回想起来觉得很好笑,“赔了点钱。”

我间他赔了多少。

他反间是要还给他吗。

我正在迟疑该怎么接,他说也好,生意人岂能做赔本的买卖,清算也是好事。

他将车窗摇下一道手掌大小的缝隙,夹杂着细雨的微风渗入,酥酥麻麻惹人心痒,“钱生钱是商场的规矩,不过我和你不做买卖,所以你还钱,我不要。”

我透过他半副清俊的侧脸,看街道缓缓退后的树木,他在这时转过头,忽然靠近我,鼻尖挨着我的眉心,这样的距离我抬起眼眸就能看到他的唇。

“把你的心分成十份,赔给我其中一份,我不贪”

我叼着那块糕点良久没有反应,他问我是不是吓到了。

我点头,他眼底闪过一丝黯淡,但很快便敛去,仓促闷笑出来,“只是玩笑。”

车停在金莲花酒店门外,阿石带着被放回的阿碧和前台交涉换房间的事,这是我的吩咐,把原先走廊头上紧挨楼梯的一间换成二楼靠窗,如果再有突然情况发生,我可以迅速挣脱,我不指望乔苍护我,他暂时危险重重也无法做到,只有依靠自己在水深火热的金三角安身立命,戎马厮杀了。

我扣上被扫荡得一干二净的糕点盒,放在前排副驾驶,“你在云南待多久。”

他掏出方帕为我擦嘴角,我想接过自己来,但他没有松手,他一边温柔擦拭一边说,“待到你不会再有危险那

_日。,,

我没吭声,沉默望着他的脸,曹荆易长了一副风流的皮囊,笑时风流,不笑亦风流,他的眉梢眼角总是染着痞气和戏谑,像在诱惑什么,勾引什么,天生的多情骨。

长着桃花眼的男人凉薄寡义,在风月场肆意时缠绵温存,抽身时无情至极,可我从未见过,曹荆易却是那样的眼睛,比一般眼眸狭长一些,眼尾髙挑一些,一眨不眨凝视着,仿佛藏着吸铁石,藏着蛊毒,性感得室息。

“我在这边有点势力,不多,但足够打听消息,乔苍和萨格的事,我听说了”

我垂头不语,他小声说抬起头。

我顺从仰起,他看着我的眼睛,“受委屈了吗。”

我没有对他隐瞒,我如实说觉得有诈。

他沉吟良久,“乔苍是很危险的人,他走的路,他站的位置,都很危险。他既然做了选择,安稳生活这辈子和他无缧,等你完成你要做的事,我带你回去。”

我揑紧裙摆,死寂的几秒钟里,我们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听到扇动睫毛的声响,唯独听不见多余一个字。

我苍凉浅笑,“那样的生活我很向往,但也和我无缧”

我指着自己心脏与肋骨,“一个停了,一个碎了,都在金三角,再也走不了我哪里能回去。”

曹荆易一言不发,车被路过的行人撞了下,轻轻颤了颤,那人道歉的同时朝后厢看了一眼,转身行色匆匆走

我没把这个插曲搁在心上,问他有没有金三角这些毒枭的消息。

他松开紧抿的唇,“萨格与胡爷两日后的傍晚,在新世纟己接头一批货的事,不出意外乔苍也会去,现在萨格所有的应酬,生意,他都在场。”

这个消息令我对这盘棋局的走势和部署又有了点数,曹荆易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是他在云南的住址,他叮嘱我有事找他,也可以为了安全搬到他那边。

我走下车关上门的同时说,“那晚我会过去一趟。”

他早有预料,点了下头。

我在酒店风平浪静度过两天两夜,泰国毒贩的地盘始终没有传来什么不好消息,我估摸萨格已经被乔苍彻底收服,相信他与我断得千净的事实,不再把心思搁在我身上,我吩咐二堂主送我去新世纟己夜总会。

我从后门找到接待我的老鸨子,她正倚着电梯抽烟,见我进来掐灭了烟头,四下看了看,“您跟我来。”

我们沿着一条很昏暗的狭窄石梯抵达二楼,她从化妆间等候的小姐那里拿了套服装,她递给我说,“曹先生叮嘱过,保障您的安全,您穿上会有人带您混进去。”

我接过来朝她道谢,“有劳你了”

她嗨了声,“曹先生的事,我们怎么敢不上心”

我摆弄纽扣的手指微微一顿,“你们认识他?他不是珠海的人吗。”

老鸨子推开一扇门,引我进入黑漆漆的房间,我背对她换衣服,她在我身后说,“曹爷的生意在珠海,朋友却是遍及天下,我们场子老板和曹爷很交好,南省这些城市的风月场,曹爷没有哪一个不熟的。”

我忍不住喷笑,“他都玩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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