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 第319章

作者:西子

扫堂腿在空中凌厉闪过,所经之处对方的手电和枪械都甩出了半空。

只有那个跛脚还站立没有倒下,韩北千脆利落扼住他咽喉,“谁的人”

跋脚结结巴巴吐出两个字,“萨格。”

韩北微微眯起右眼,乔苍在这时终于有了动作,他揺下车窗,露出一副清冷的眉哏,“回去报信,她等的人到了

司机被我呆滞的模样吓住,试探着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一动不动叮着那张纸,在他想要倾身一探究竟时,我倏而合拢,塞进了口袋。

“何小姐,我们回吗。”

我说回。

他将车开过来,拉开后厢门,我进入后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汗,湿答答的水痕贴在衣服上,粘住我的皮肤,一寸寸都是炙热。

那五个字就像i且咒和魔音,在我脑海挥之不去,狠狠撕扯荼毒我的心脏麻痹我的理智,我颤抖着摸出手机发送_条短讯,然后叮着后视镜内司机的半张脸孔,“送我去酒家小筑

他疑惑说不是回常府吗。

我没有理会,沉默望向窗外,他立刻掉头换了方向,漫长的堵塞和颠簸后停泊在酒楼门口,我看到了角落熟悉的白车,车身还残留着余温,似乎刚停下不久,我吩咐司机等候,不会太久。

我进入一扇古色古香的木门,垂摆的红色流苏扫过我眼眸,没有侍者穿梭,也没有声音,街道人海的喧闹戛然而止。霎气酒香缭绕中是一片恍惚朦胧,浅浅的颜色,浅浅的灯火,这里恍若隔世,它的静谧,温柔,深沉,优雅,似乎都不该存在。

曹先生坐在靠近橱窗的位置等我,阳光笼罩在漆了一层蓝釉的桌上,折射出的光束将他沉静的脸孔染得清俊迷人,光华夺目,仿佛悠长的卷轴,泼墨画,气韵醇厚,历久弥新。

我在他对面坐下,他没有抬头看我,而是直接将手边两杯香槟酒其中一杯紫色递给我,“不知你喜欢什么,我亲自调制的口味,试试合不合口。”

我细细尝了尝,丝丝辣喉中摻杂一股回味无穷的清甜,杯子上的文字是隶书人生,酒的味道和颜色正如一场人生的路途。

我侧过脸打量这座大隐于市的小店,左侧水吧灯光幽暗,陈列的酒水犹如一束光泽诱人的彩虹,几只瓶子在调酒师手上花样变幻,我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瓶子,而这些男人就是玩弄瓶子的调酒师,我的轨迹,我的生活,看似掌控在我自己手里,实际都是他们在摆布,只是他们藏匿在暗处,所有风光赋予了我。

我置身在苍茫的光与影中,意味深长说,“曹先生,会不会有死而复生。”

曹荆易执杯的手一滞,他眯了眯眼睛,我透过玻璃杯将他的每一丝表情都纳入眼底,我们长久沉默,直到水吧忽然播放一首歌,歌声弥漫中,他好笑说,“喝醉了吗。”

我将杯子举过眼前,“酒水喝掉,还可以吐出来,虽然变了样子,依然是那个味道。人就不能吗。”

“人变了样子,就不是那个人了”

我身体狠狠颤栗了两下,侧过脸看他,他眉哏含笑,“何况这世上,没有这个可能。”

他打了个响指,侍者从吧台后走出,弯腰询问他要什么,他指了指我的酒,“再蓄一杯,用法国香槟和千红特调,兑几滴葡萄汁,不加白。”

侍者转身离开后,我小声说,“阿坤深夜联络我,六辆押送军火的货车入境后被劫持一辆,次日贡昏入库时又被埋伏的毒贩劫持了一辆,我只保住四辆。大约损失两千支枪械,和几十箱子弹。”

曹荆易往自己的酒水里挤了半颗柠檬,浓酸苦湿的味道在空气中散开,他非常平静饮了一□,似乎对我的一切都很清楚,他似笑非笑说,“你不在乎这些。”

的确,军火我已经足够,即使用光我也有钱去缅甸购置,我需要的是势力,不管半路杀出了谁阻挠我,我都可以摆平压制对方的势力。

“我能够收割招安的人马,都已经在我手里,大约有三百余人,连零头都不到,他们不认女流,不肯归降我。金三角常秉尧的势力有五百人,我握着兵符可以号令这些马仔,他们不出所料都参与了围剿容深,我利用他们先灭了其他帮派当时出手追杀条子的毒贩,再让他们自相残杀。”

我接过侍者递来的酒,倒入我手里空了的杯子,又还给他拿走,曹荆易隐隐蹙眉,“容深是条子,而且是对金三角威胁最大的条子,他的出现意味着对整个边境贩毒的千预和破坏,因此参与暗杀的毒贩有老K的,也有其他毒枭的,你要得罪整个金三角吗。乔苍都没有这样的能力。”

“我是女人,他们对我疏于防备,混江湖的确实有两下子,也够狠,却猖狂自负,他们眼中女人不过是玩物,坏不了大事。我可以钻的漏洞太多了,这件事做完,我会尽量全身而退。”

他舀了一勺冰块,伸过来时间我可以吗,我点头,他放入杯口,“这样味道更好。”

他放下勺子沉默看我,我喝了半杯后,他忽然发出一声轻笑,“你是一个很固执的女人。什么龙镡虎穴都敢闯

冰块在我温热的舌尖融化,有一丝刺骨的寒意,“我不闯,条子永远都给不了我说法。这事会随着时间彻底埋没。曹先生,这一刻我比任何时候都想靠近那片地狱。”

我从口袋内翻出那张纸递给他,他接过去只看了一眼便合拢,我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他还是毫无波涧的平静,“对方什么人,看清楚长相了吗。”

我屏住呼吸仔细回忆,那扇车窗内隐匿的到底是怎样一副面孔,他为什么要出现给我这张纸条,他怎么会在珠海认出我,可不管我怎样努力回想,都连男人女人也分辨不出,更不要说容貌。

我根据车疾驰的速度,窗子内的黑影轮廓和轮胎碾磨地面留下的车辙深度,判定或许是一个身材很清瘦的男人

他打开桌角的灯罩,对准烛火要焚烧,我起身一把夺过,大惊失色,“你做什么?”

他抬起头看我惊惶无措的模样,“真真假假,不能凭借陌生人的一句话决断。它可能仅仅是一个计。”

我将纸小心翼翼叠好护在胸□,曹荆易是理智的,他们所有人,我身边的每一个,都冷静理智到没有感情,冷血麻木,可有些时候,需要那么一点感情,毀灭掉一点理智。

我捂住脸,透过敞开的稀疏的指缝看向面前这杯颜色绚丽的香槟酒,“我扳倒常府嬴得这么千脆,我没怯弱过,可在乔苍身上,当作我懦弱,背叛,什么都好,我面对他时根本下不去手,哪怕我知道如果没有他筹谋,容深未必步入常秉尧的圈套,可我就是办不到。我不敢想象失去他以后的日子我会怎样痛苦。我失去过一个爱人,那样剜心蚀骨的疼,我这辈子也不要再尝。”

曹荆易一言不发,他听到我诉说对乔苍的难以割舍,眼底的光有些晦暗,不再那么神釆飞扬,我将手从脸上移开,“这样的希望上苍给了我无数次,最后都破灭掉,我承受不起从天堂坠到地狱,从地狱到更深的阎罗殿的感受

他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背上青筋暴起,他在拼命克制,但克制到最后那杯酒还是被他揑碎。

迸溅出的水和玻璃碎片击碎了头顶吊灯,发出炸裂的脆响,惊得旁边一桌男女钻到了桌下,曹荆易从椅子上飞起,一把护住我的身体,碎片擦过他衬衣割出一道裂痕,而我安然无恙。

他薄唇挨着我头顶,声音沙哑说,“抱歉。”

我从他怀中钻出,看了一眼他手臂,他并没有受伤,只是衣服残破。

他拿起搭在椅背的西装穿好,递给侍者一张卡,赔偿了灯和酒杯后,我们从小店离开。

街道在这前不久还阳光明媚的冬季,又邂逅了一场潮湿的雨。

浙淅沥沥的雨丝斜落,透过窗子竟没有察觉。

几个孩子结伴从台阶下跑过,溅起坑洼内的积水,溅落在我飘扬的裙摆,我看着浮荡在空中的雨伞,“拿到这个消息,我第一时间想到会是你的人”

他没有回应,我笑了声,他从我的笑声里听出一丝不对劲的意味,眉哏迭起浅浅的皱纹,“你怀疑我知情不报

我冷漠注视他,没有反驳,他知道我默认,眼底浮现一抹冷冽,用力扯了扯领带,“在你眼中,我这样不堪是吗。”

“珠海你是什么人,你都没有拿到的结果,别人却来告诉我,我清楚记得常秉尧的人要喊你一声曹爷。”

从我认识曹荆易,我只从他的脸上见过两副表情,风流温柔,或者波涧不惊。此时他有些无奈和仓促,也有些失望和落魄,“我承认我有图谋,我也是活在风月里的人,我不能免俗在儿女情长。但我不会下作到隐瞒你最想要知道的消息,让我的优势变成劣势。”

我脊背僵了僵,一言不发从他身边经过迈下台阶,在我快要脱离他时,他忽然一把拉住我的手,“你委托我的每件事,我没有辜负过。我的私心,在能让你快乐面前,被我亲手扼杀了。”

他说完这一句,主动松开我的手,朝我身后的方向走去,司机撑起一把伞遮在他头顶,他吩咐了两句,独自冒雨拉开门进入车中,司机朝我疾步走来,“何小姐,先生命令我为您撑伞。”

我推开他冲入雨中,逃离这片令我室息的屋檐,奔向等候我的轿车,身后那束灼热的目光,透过窗子,透过雨帘,透过阴绵的空气,不曽从我背上移开过,直到我躲进车里,消失在人海茫茫的长街。

我承认只要沾了容深的事,我就失了理智,失了自我,失了所有分辨,我会口不择言,会慌不择路。

我倒向后座,用丝巾盖住脸,在颠簸中自言自语说会不会有死而复生。

司机一愣,“您和我说话吗。”

我嗯了声。

司机打开雨刷,天地间一片混沌,“也许。但不是死而复生,而是根本没有死。可谁愿意没死却装作死人呢,死终有一日到来,人们是珍惜活着的。所以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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