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 第299章

作者:西子

她顾不得自己高贵端庄的仪表,甩掉滑溜溜的鞋子,赤脚试图挣脱,我看了一会儿戏,笑着拍了拍手,她们听到动静纷纷往门口张望,佣人齐刷刷朝我鞠躬,“何小姐”

大太太目光有些不可置信从她们毕恭毕敬的脸孔掠过,她不明白这段时日常府分明风平浪静,我为什么忽然间拥有这么高的地位。

我挥手让佣人下去找阿琴领赏,招呼不远处的保镖跟我进屋将门反锁,我坐在椅子上,笑得春风得意,“大太太难得动怒,不是您力保桂姨气定神闲的时候了?”

她不理会我的嘲讽,“我要见秉尧”

我哦了一声,“老爷不想见你”

大太太的心理建设比我见过的所有女人都好,她不急不恼,仍旧固执说,“想不想不是你说了算,我总要见到他,听他亲口赶我。”

我颇为感慨摇头,“女人总是把自己摆在如此卑贱的位置,男人像赶一只鸡那般轰走,才肯相信他薄情寡义,另觅新欢,,

她站在我面前,刚才的厮杀搏斗令她无比疲累,她身体有些不稳摇晃,“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窗子外总有大夫经过”

我如实回答她,“老爷没几天活头了。”

大太太瞳孔猛地一缩,“你说什么”

我掩唇窃笑,向她大喊一声,“你男人要死啦!”

我笑声如清脆的铜铃,在房间每一丝空气中蔓延,她忽然踉跄跌坐在地上,半响才猩红一双哏看我,“你说谎

!”

“我说这个谎做什么,又不能卖钱不信你问啊。”

她抬起头,凝望我身后的保镖,保镖对上她眼眸,点头说是。

大太太拥有这世上最坚强的一副心肠,助她咬牙隐忍三十年,任常秉尧身边女人来来去去,盛开凋零,她都不曽崩溃,不曽绝望,而这一刻她终于分崩离析,彻底瓦解。

她仰天哀戚喊了声老爷,悲伤不能自抑,捂着脸嚎啕大哭,我在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只有无边无际的平静与痛快,直到她哭得沙哑,哭得无力,哭得瘫软,才颤抖着停止。

“这就是你不让见我的原因”

我笑而不语。

她恶狠狠注视我,“你怕什么,到底是三姨太通奸怀上野种,还是你通奸。老爷这么健康,他怎么会如此突然

我观赏着自己才换了颜色的指甲,“常府里的罪恶,每个人都沾染了,只是她们藏得太深,到了水落石出的一日,大太太承受不住了吗”

我起身走向窗子,梧桐叶比前几天颜色更深了,变成浓浓的墨绿色,连纹路都不真切不远处的清泉从两块石头间迸溅而出,潺潺流过,坠入湖溪,犹如一帘短小而狹笮的瀑布。

开了那么多花,也枯萎了那么多。

“秋天快结束了,常府三十年都没有过这样萧冷的冬日吧。”

“我要见他最后一面。”

我推窗的姿势一顿,我就在等她这句话。

“可以,不过我有条件”

她毫不犹豫,“我都应”

我急忙打断她,“你可想清楚了”

她冷笑,我朝保镖使了个哏色,他叫来一名佣人,我吩咐佣人将大太太随身携带的心脏药拿出来。

佣人在她身上_阵翻找,摸到_个贡褐色小瓶,交到我手上,我接过丢出窗外,捻了捻手指慢条斯理说,“这就是我的条件,看他可以,待多久都行,药不能带。”

她不明白我的用意,“你怕我偷梁换柱,为秉宪送救命的药?”

我笑了几声,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今晚去吧你大约许久没有陪他过夜了,听说今晚月色很好,能一起赏月,也算佳话”

她一言不发从地上爬起,坐在梳妆镜前,梳理自己的头发,我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房间。

我对保镖说,“盯紧她,别让她联络任何人,尤其是常锦舟,另外把李大夫叫来,在老爷屋外守着,等她去见过老爷出来,把病情告诉他。”

保镖说明白。

越是坚强了一辈子的女人,在真正在意的人,在意的事面前,越是脆弱不堪,受不起打击。她那么爱常秉尧,看他眼睁睁被暗算被迫害,却无能为力挽救,是她最心如刀绞的事,没有了心脏药,一定会很痛苦,一个六十岁的女人,哪里承受得住那份痛苦。

我迎着贡昏日落的光束,笑容琯燦打开面前一扇木门。

温柔的金色洒满砖石,仿佛在书写一段陈旧的往事。

那年春光多情,花色风流,我双十年华,踏入这里只以为是一次经过。

这年秋日温柔,山光水色,还是这条路,这座庭院,早已物是人非。

初识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唐尤拉始终在池镡旁等我出来,她看到我立刻迎到跟前,“说了吗。”

我点头,她间我什么反应。

我对她隐瞒下所有,只说她很难过,整个人几乎垮掉。

唐尤拉沉默许久,“其实她是唯一爱过老爷的女人”

我不动声色摘下一朵菊花,放在鼻下嗅了嗅,花瓣开得艳丽,却没有味道,世上再美好的事物也总有欠缺。

“为什么男人总是去追逐不爱自己的,甚至掌控不了的,却非要丢下对自己忠贞深情的,你说他们会后悔吗。

“倾家荡产没有得到就后悔,得到了就不后悔,还会怨恨为什么没早点追逐,早点到手”

唐尤拉蹙眉,叮着花盆上起起落落的蜜蜂,我若无其事拨弄着菊花瓣,“你挺恨乔苍,也很爱他。”

她脸色骤变,我没有直面看她,仅仅余光将她被戬穿后的震撼一清二楚。

“我也不是一下就猜中的。世上爱慕富贵的女人很多,进常府为妾,总会被认为是这样的女人,可我发现你不爱钱,你连名贵珠宝都不放在眼里,这颗红宝石我对你说过,是乔苍送我的,你深爱他才爱屋及乌,对它视若珍宝日夜不摘。我这才确定你为什么甘愿毀掉自己大好年华,来侍奉一个苍老的男人”

她有些抗拒,下意识要走,但她转错了身,碰上了一堵墙,另一侧被我堵住,她毫无退路。

我伸出手为她整理被风吹乱的长发,她苍白秀丽的面孔在我指尖变凉。我动作很温柔,但她似乎畏惧我,身子非常僵硬。

“都是红尘里的人,动情并不可耻,我很理解。”

她试探间,“你不会防备我吗。”

我笑了笑,“你的城府与手段,还不足以令我防备。如果你能把他抢走,早就得手了,换句话说,他倘若对你有情,也不会舍得把你送到老男人的床上。”

唐尤拉脸色更加哀戚失落,我握了握她的手,“他是一个极其冷血的人,想活得自在些,不被他左右而痛苦,收回自己的心想好了告诉我,我立刻安排你去欧洲最好的国家,有人在那边接你,钱不用担心,我供你_辈子。

我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庭院,我凝视地上的影子,唐尤拉迟迟没有动身,日薄西山的光束将她变得狭笮,最后消失于拐角的石门。

想保住她的命,送她离开救治是最好的出路,只要她舍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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