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 第329章

作者:夏冬

我拉了四车的时候,看到粪坑里几乎还是满满的,我怀疑这个小池子咋会盛这么多垃圾。

我感到肩膀磨得疼了,手也磨红了,力气也不象刚开始那样充沛了。毒辣的太阳晒得我混身流油。

中午吃饭时,母亲劝我不要赌气,下午不要再干了,回学校吧。爷爷奶奶和大娘都过来劝我。

我不说话,端着饭碗到旁边吃,我不回去,我不上学了,我是认真的。

下午,我继续干我的活,我觉得生活充满很多变数,如果以前,我正在学校读书,在嘈杂的教室,而今天我与臭烘烘的粪车为伍,我没有仇恨生活,我只希望能够改变它。

我记得以前跟父亲同样干活时,出这一粪坑粪,只用了大概7车,而我今天拉了10车了,粪坑还没见底。

到做晚饭的时候,我终于干完了活。

我为此付出了代价,我的手磨了几个水疱,肩头的皮肤磨破了,火辣辣的疼,脚底也磨了几个水疱。

吃饭时母亲看到了,心疼得流泪,倒了一些白酒帮我搽洗,我说没事。

父亲从工地回来了,他给我一个破烂的小本子,让我算算这一天的工钱。

我翻开帐本(姑且这样说),对去年的一个一个项目的核算。

我家四口人,5亩2分地,7分菜地,麦地3亩半,收麦子2450斤,每斤5毛3分钱。

种小麦用底肥210 、耕地60 、种子60 、播种费48 元、浇水9 0 、打药45 元、追肥114 、收割打场60 、缴公粮520斤;后面还有玉米的收入和费用,还有修路费、盖学校集资费、打井钱、架电线钱、栽桐树钱,还有我和妹妹的学费和口粮,还有亲戚邻居的红白事钱,还有母亲的药费,还有向亲戚邻居的借款,等等。

我算不准了,这根本就没有我和父亲往地施肥,母亲去田里打药浇水的工钱,我们的劳动都是没有价值的。我越算越悲哀,我发觉生存的艰难(这根本就不是生活,仅仅是生存)。

父亲点燃一支烟,他很长时间没有抽烟了,他说为啥有一点办法也要供应我和妹妹上学,种地没有一点出路。只有没本事的人才拴在地里种地。他不希望看着儿女也过他们的生活。

我看到父亲的眼睛湿润了,他被太阳晒的黎黑的面孔布满哀伤。在母亲病倒去医院抢救的时候,我没有看到父亲象这样伤心,不一样的伤心。

我真是不争气,我发觉我的泪水真的不值钱,又止不住的流出来,我说明天我就回学校。

我很自私吗,我只在乎自己的感受,没有考虑父母的苦心。我活着不仅仅是为自己活着,还要为左左右右的人活着。我理解了人的社会含义,人,是各种社会关系的总和。但人确实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东西,父母抚养我长大,十几年的心血我都能深深体味,对父母的付出,我有义务要回报,让父母欣慰,让父母不再整天操劳,让父母以后的生活更好一些。

今天,我上了一堂劳动课。劳动是光荣的,更是辛苦的。世界没有了劳动,将遍地荒草丛生。没有了劳动,吃的、穿的、住的、行的、玩的等等,都将不复存在,生活也无法五彩缤纷。可是,劳动的价值又有谁来评价呢?就象农民种麦子,从种到收辛辛苦苦,付出的劳动不可谓不多,可仔细算算,加上工钱种麦子还要赔钱!劳动的价值从哪里得到体现了呢?

父亲的命运如何改变?我的命运如何改变?中国农民的命运如何改变?书上说劳动能创造一切,可是我的爷爷我的父亲劳动了一辈子都没有改变生活啊?

某月某日 天气:晴 心情:无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常常这样想,这并非什么老生常谈,许多人都有的感触。生命的意义在于什么?在一个淡淡的夜,我徜徉在校园,沉思让我的心陷于宁静。

夜,夜中的寂静是一种幸福,是一种自我解剖的利剑,潜意识的伤疤被我此时剖开,裸露的伤口滴出浓浓的血浆,在意识流里闪现绮丽的光彩。

流星从天边划过,瞬间即逝。生命,生命莫不过也是这样,从出生到死亡仅是以秒计算的过程。

我渴望忧郁,忧郁是一种艺术的感觉,我希望能够扮演爱情悲剧中的主人,体味这伟大情感被毁灭的悲壮。人总会走向毁灭的,不是死亡就是别的方式。从这种意义上讲,悲剧是对人生最好的阐释。是的,无论多么伟大的灵魂都会走向毁灭,只是过程不同。唉,不要说什么“渴望”,我是一个很卑微的人,一个自认为长了一个高贵灵魂和笨拙双手的人,我有什么权力去说渴望呢?渴望只是生活里无法着陆的小鸟,落地既意味着死亡。

不错,我曾经不止一次的编造梦境,那是百花盛开的世界,在五彩缤纷的花丛间,一个美妙的身影在荡漾。

我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为什么下了多次决心就是不能把她从视线里抹杀,她就在我眼前,美丽的后脑勺距我一臂的距离。我不由自主地将我的眼球定在了修发上面。

我认为我是一个很羞涩的男孩儿,我很少敢将自己的眼神盯在女孩儿身上,尽管那是看人最礼貌的姿态。

我不是一个无情的人,喜怒哀乐都会干扰我,但我无法理解,上帝为什么还要制造嫉妒的感觉?每当看到她和其他男孩说笑的时候,我心里总会泛起隐隐的感觉,不用我说,我想全世界的人也会想到,那是什么感觉。

我有这个权利吗?她有她的自由,她有她的世界,她有她的生活方式。

我有这样的权利,我有发泄我自身感受的权利,并且我的感受只在道义的范畴里运作,甚至不会渗漏到身外一点点。她的生活没有受到干扰,任何人的生活都没有受到干扰,干扰的只是我自己的情绪。而这最终的后果又有我一人担负。

哎,她是一个美丽活泼的精灵,帮我打开我的心灵之窗。让我看到在我的灰色生命之外,还有更多绚丽的色彩。

哎,你无法调和你生命的色彩,我也无法调和,因为色彩只是你看到的外衣,而,实质呢,它已经渗进灵魂的最深处。每一次的擦拭,每一次的更深的颜色从灵魂里外渗,色彩越发浓重。

我相信我的灵魂是伟大的,我可以与诗仙诗圣论诗论词,我可以与唐宗宋祖辩论治国之道,我可以象伟大旅行家一样周游世界,甚至深邃的宇宙。但灵魂之外呢?现实总会粉碎一切没有根基的东西。野草在荒野里可以自由生长,温室的花卉在温暖舒适的环境里妖娆多姿。野草不会也没有什么理由躲进温室里,渴望吗,曾经有过,但渴望这东西太奢侈。我们每个人在灵魂上平等的,在法律上也是平等的,可这只是麻醉人的美酒。

世上本没有仙人,是因为有了凡人才造就了仙人。与这平平淡淡的世界,你就是一位女神,你张扬的个性和生活,使我处于一种隔世的状态,我读不懂你,因此我崇拜你。

今夜,我为流星而沉思,我为宿命而慨叹。我学哲人那样参悟生与死的真谛。生是什么?死是什么?生加死等于零,生死之间只是一段过程,过程是由你我可掌控的。

生于我已成事实,而死于我又遥不可测,唯有过程在我的每一天里演变。我要把这每一天都谱写成华丽的乐章,每一天都充实快乐。

我得去奋斗,我得去努力,让我旺盛的生命力去创造生命的颠峰!

某月某日 天气:晴 心情:好早晨,空气清爽,正合背书。

操场边有一棵梧桐树,树下有几块水泥板,我坐在上面,英文课本就放在身旁,我没有心思背书。

“嗨,背英语呢。”虹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本英语参考书,“我可以坐下吗?”

“当然可以。”见到她的笑脸,我心中慌张起来。

虹大大方方坐我斜对面,说:“早晨空气好,有利于记忆。”

“是的。”我感觉无话可说。

沉默,在微微浮动的晨风里。

“前几天,孙老师找我谈过话,说我——影响了你的学习……会吗?” 她脸颊微红,声音低低的,小得刚容我听见。

我大窘,她怎么能问这样的话,该怎么回答呢?“孙老师说的吗,我怎么不知道?——你怎么会影响我的学习呢。”我装糊涂,可心里面已开始翻江倒海。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真怕影响了你的学习。有时候, 我向你问问题,有时候还拿话逗你笑,我知道自己爱跟同学说话,你会不会讨厌我多嘴多舌?”

“不会啊,桌前桌后问问题很正常。”我尽力掩饰,手局促得在书本上搓来搓去。我不敢和她的眼睛对视。

“你们男生是不是爱在一起谈论班里的女生?”她问顿了一下。

“没有啊。”我还是装糊涂。

“让我先告诉你一个小密秘吧,我们女生在一起,就爱评论你们男生了。你知不知道,咱们班女生谈论哪个男生最多?”

“不知道。”我摇头。

“是你呀。你聪明,学习好,对同学热情,不讲究吃穿,看问题深刻,学习踏踏实实,还有很好的毅力和定力,将来一定能干—番大事。同学们都很佩服你。陈露露是咱班最傲的女孩了,班里男生她都不屑于顾,可一提及你她一点傲气都没有。你是咱班最优秀的男孩,同学们都喜欢和你交往。我和你离得近,说话的机会自然多了些。”

“不要给我带高帽啦。”想不到她会给我如此高的评价,我真的飘飘然了。

她忽又压低声音说:“你知道吗,孙老师和一些同学都认为,我和你……,我和你……”

“他们都是瞎猜的——我根本就没这样想过。”我的声音低不可闻。我的心暴跳如雷,我感觉自己就处在历史的浪尖上,一个念头就会是一个时代。

“我知道你有很强很强的定力,除了学习任何事也不会放在心上。咱们班有个‘四不问’,可比及你的定力,他也差远啦。他也有发脾气的时候,可你每天都是自自然然的,单单纯纯的,除了学习毫无挂念。就象上次你妈妈生病住院,你硬是一点异常情绪也没有,仍是静静的学习。连我这个前桌同学都没有发觉。为了学习,你简直能把七情六欲都抛开。

我可就差远啦,一点定力也没有,不想学就去玩,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笑我疯笑我傻,我觉得不管学习还是做人,只要真诚快乐就好。我做事情不爱考虑很多,我认为男女同学之间也应该能够建立纯洁的友谊。你说是吗?”

“嗯。”

“北京是一座非常美丽的城市,我跟爸妈去过几次。我相信你以后去北京上学,一定会喜欢那里。可我更喜欢南方的气候和南方的生活,我决定报考南方的大学。”她的话顿了顿,以小得不能得小的声音问:“到时候,你会不会给你的老同学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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