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斤小鳄梨
因为他是男的,进里面管理就太不适合了。
这个时候他正在接待来自北平的两名摄影干事。
一个名叫昌平的男摄影干事和一个名叫马列的女摄影干事。
他们是被派来为拍摄妓女解放运动来上海的。
一方面是取材,一方面是为了准备拍摄电影。所长接待了他们。“嗯,宣传部门的事情我们自然大力配合。我们国家土地上还有很多妇女被压迫啊。你们在宣传战线上的同志要多拍摄这类的东西,也好为我们这些在一线的同志做工作时更方便。”
所长忍不住夸奖道:“你们宣传部门拍摄的那个《大决战》我们之前组织放映了,反响很好啊。希望你们也能拍出一部不下于《大决战》的妇女解放运动的电影。”
昌平点头一笑:“我们自然会努力。”
就在这时有战士前来报告了食堂里的争执。
听完之后所长忍不住怒道:“瞎胡闹。这个王玉珠使我们这里的落后分子。”
“坚决拒绝改造,整体做着她豪门阔太太的门。还有鸦片隐,为了给她戒掉鸦片,我们都不知道用了多少手段花了多少钱了。她一直拒绝配合!”
所长看起来对王玉珠很不满。
名叫马列的摄影干事好奇道:“所长,那和王玉珠一样顽固的失足妇女多吗?”
“我们这里一共三百多名妇女,和王玉珠一样坚定拒绝改造的顽固分子大概有八个。还有二十个是消极的接受改造。她们都是从前书寓里的所谓花魁。过得是名流显贵一样的生活。”
“现在说要让她们学会自食其力,很多人是不愿意的”所长也有些无奈。
“所以这需要你们宣传战线的同志们努努力啊,多拍摄一些直指人心的好片子。这对我们的工作也有力。”
所长正说着呢,一名穿着白围裙的战士敲了敲门:“报告。”
“进来。老王我这有客人呢,你现在不在厨房忙活来找我干嘛?”前来找所长的是教养所里负责采买和后厨工作的老王,他没事不会来找所长的。
所以所长好奇道:“怎么个情况?是所里的菜金不够,还是市面上的米面粮油又涨价了?还是你要置办新的锅碗瓢盆?”
所长想来想去,老王能找自己的也就是这些事情了。
但是老王却摇头道:“不是的所长。我最近出去买菜,总是会碰上个男人。一开始我还以为就是碰巧了,有时候买菜遇见,他还问我怎么选菜。一来二去也就熟了,他还给我递过烟。”
“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个普通的市民,今天他突然托我办事,还给了我二十万现金。”
老王将口袋里的现金都拿了出来。
“二十万都在这,我一开始没敢要,但是转念一想这人要是个特务呢?我就先假装应承了下来。”
两名摄影干事立刻拿出纸笔来记录这件事,这可是极好的情节素材啊。
所长拿起二十万现金看了看:“那他有说要你帮什么忙吗?”
“说了。”“要你干什么啊?”“托我帮他带出一个人。”“嗯?谁?!”
所长语气中充满了警惕。
老王说道:“王玉珠,就是我们所里的那个刺头。那男的说是他的相好的,想要接她回去结婚。”
马列和昌平对视一眼,觉得这事里怕是有事啊!
第九十五章 所谓良人
“她的相好?想带她回去结婚?”所长的眉毛皱在了一起。
“所长,这有什么问题吗?是没改造好,就不能结婚吗?”马列适时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所长立刻说道:“不不不,当然不简单的这么说。我们原则上是非常同意这些失足妇女和自己的爱人结婚的。”
“因为在这群失足妇女之中,有一部分是灾年的时候自己卖身或者是走投无路为了养活孩子而被卖进来的。这部分妇女呢,我们秉持着自愿的原则。”
“她们要是愿意和从前的丈夫复婚,那么我们是支持的。大家也知道,逃荒灾年的时候有的事情没办法三言两语说清楚的。”
所长轻描淡写的带过了关于一部分妇女是被丈夫或婆家卖到妓院这件事的。
但是正如所长所说,如果是在灾年,那么发生各种荒唐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毕竟活命才是第一要务。逃荒的时候别说丈夫卖妻子了,1942年河南大灾荒,多少父亲求着把女儿卖进城里的妓院。
因为进了妓院至少能有饭吃,总比饿死在野外强啊。“当然,我们也会分辨其中的是非。”
所长继续道:“其中有的婆家很恶劣丈夫很坏的那种,我们是不支持复婚的。主要是看妇女自己的意见。如果妇女对从前的家庭心有怨怼不愿意复合。那么我们也支持她们开始新的生活。”
“我们所是以解放失足妇女为责任的。不会阻碍她们追求美好幸福生活的渴望。”
“所以,如果是妓院里从前有相好的。那么直接来我们所里登记,然后我们会把妇女找过来,一起了解他们的情况。要是两情相悦,那么我们会让他们去结婚的。”
所长如此说道:“不过我们对某些妇女的对象还是要审查一下的。”
所长这话引起了昌平的兴趣,他一边记录着一边问道:“所长,您能详细说说嘛?是什么样的妇女需要比较详细的审查?”
“可以。”所长点点头:“主要是那些在书寓里面的高级花魁。诺,我之前刚刚说的顽固死硬不愿意接受改造和消极抵抗改造的人基本上都是书寓里面的。”
“在这里我要和你们两个小同志介绍一下妓院里对妇女划分出来的三六九等了。”
所长说着,两名摄影干事也下笔如飞。
“上海这里的妓院分为公娼和私娼。公娼就不必说了,是那位虎踞台湾的蒋介石用来赚钱收税的。”
“私娼则分为一等的“长三书寓”二等的“幺二堂子”和三等的“咸肉庄”。然后最惨的是“开门堂子”里面基本上是被拐卖来的妇女,开门堂子里的妇女死活全凭老鸨良心。”
“除了一等的书寓外,它以下级别的妓院里,每个妓女平均每天要接待八个客人。”
“而妓女们被卖给妓院主也是不同的。”所长拿出一包烟,示意昌平和马列,两人都摆摆手。
所长自己自顾自的抽起来。
“这分为“断账”“包账”和“拆账”。断账很好理解,整个人都卖给妓院了,生生死死都是妓院说的说。妓女赚了多少钱也和妓女无关。”
“包账就是一个限定时间的卖身契。比如三年、五年。不过一般妓院不会到时间就给你放人的。他们会想办法多扣押个一年左右,才会放人。”
“生活比较好的只有一等书寓里拆账的妓女。根据品级不同,拆账分成不一样。我们这里有两个都是曾经上海书寓里的顶级花魁。一个是李若梅,一个就是王玉珠。”
“她们都是和妓院五五分账的顶级花魁。两个人不同的是,李若梅对妓院深恶痛绝。所以她积极接受改造,目前已经成为纺织厂里的优秀女工了。
听说厂里面在考察她,如果没什么问题,可能会提拔她当组长。把她纳入干部队伍。”
“另一个就是王玉珠。王玉珠和李若梅是刚好相反,她喜欢以前那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
因为从前包养她的一个富豪,每个月光是给她的零花钱都高达五百大洋,三不五时还送礼物。”
“她生活的就和阔太太一样。”
“而向李若梅和王玉珠这样的妇女,如果有所谓的相好来。我们都会仔细验证的。”
听到这里,马列好奇道:“为什么?怕她们太漂亮被人骗了?”
所长哈哈一笑:“也有这部分的原因,李若梅和王玉珠这样的姑娘走在大街上谁都忍不住想看两眼的。但主要还是她们手上有大量的现金以及很多值钱的金银首饰玉镯玉佩等等。”
“我们只是对失足妇女进行解放改造,并不会没收她们的私人财产。只是在登记后给她们存到银行去了。”
“以李若梅为例吧。她这些年加起来有四千多大洋的存款。还有八两左右的金器和一百二十两的银器。上好的翡翠镯子一对。”
昌平听到这忍不住惊讶道;
“乖乖!这么多钱啊?!”马列也忍不住点点头。
“这是李若梅同志当年想着用来养老的钱。”所长说道:“所以李若梅同志能这么积极接受改造也是很出乎我们意料的。她来所里第一天就把一头到腰间的漂亮长发给剪成了清汤挂面的短发,以表示她和过去的生活断绝往来。”
“而王玉珠则不一样了。根据她交代的材料,她赚的比李若梅应该还要多。但是她大手大脚的花起来也很厉害。”所长介绍道。
“王玉珠手上还有两千五百个大洋的存款。金器有十三两,银器有五十五两。翡翠手镯三对,翡翠项链两条,蓝宝石戒指一枚。这不是一笔小钱啊。”
所长说道:“王玉珠本身又有烟瘾。再加上她本身过惯了大手大脚的生活。如果她在所里没能好好接受改造的话,她出去了虽然有这么多钱,但是最多挥霍几年,她就要穷困潦倒,甚至饿死街头。”
所长说的话让两名摄影干事点头。
马列更是说道:“是啊,怕是其他人也知道她们这样从前的花魁手上是有不少钱的。难免会有人盯上她们,虚情假意一番,想着的就是财色兼得。”
“对。所以我们对她们所谓的“相好”都是要经过审查的。不能把她们刚救出火坑,就把她们推向另一个火坑。不然我们的工作不都白做了吗。”
所长的一根烟已经抽完了,他站起来对老王问道:“你还记得那个男人的长相吗?”
老王回想了一下:“那男的个子不高,脸色有些蜡黄。长得模样倒是不错,就是整个人显得没什么精神,总是一副瞌睡没醒的样子。哦对了,他额角有一道淡淡的伤疤。”
所长的脑子在快速思索,过了一会儿他一拍脑瓜子:“对了,我想起来了!之前王玉珠的材料里应该是交代过,她出道之后没多久就被上海滩一个叫做候三的人包养了。”
“去把资料找出来。”候三的资料并不难找,所里没有他的详细资料。
但是闸北的公安局可是有他详细的资料。
侯三本名候毅,是上海滩做烟馆生意大亨候镜的儿子。
解放军解放上海后,第一时间就查抄了所有的大烟馆,候镜是闸北地区的大烟馆生意的老大。
他自然是躲不开的。侯家的三十多家大烟馆都被查封了。
一起被查封的还有候家放高利贷的钱庄。
侯家的人大多数也被抓了起来。解放军挨个审问,有罪定罪,该抓抓该杀杀。
在民国做大烟馆和高利贷的生意,手上有几个是没有人命官司的?有的人命官司年头太久了不好查,但是最近一两年的事情都足够候家吃一壶了。
候镜被判死刑,侯毅的两个哥哥一个死刑,另一个被判了三十年劳动改造。
而侯家最没出息,只知道混吃等死的侯毅反而屁事没有。
因为作为小幺,侯毅是什么活都懒得干。有两个出色的哥哥,他只会伸手和家里要钱。
没事就是喝花酒抽大烟,听戏跳舞抱小姐。活脱脱一个二世祖的风范。
但这样反而是为恶最小的一个。
做的最大的一件事也不过是和人打架把人打骨折了。
他的罪行实在是不值当判刑,所以人民法院把他抓起来关了两个月就把他给放出来了。
不过侯毅想要回到从前的生活是不可能了。
因为侯家的家产都充公了。
他原来弄来的两房姨太太一看侯家要到,卷了金银细软的跑了。
最后侯家的大宅子和所有产业都被充公了。
就给侯毅留了石库门里的一个房间,让他有地住。这样的苦日子侯毅哪里受得了啊,更何况他还有大烟瘾。
每次瘾上来了都想死。现在上海滩想要搞到大烟,那是比登天还难。所以侯毅想跑去香港。
但是他哪来的钱去香港啊!虽然自己当初在上海藏了些小钱,自己怀里揣着的金表也换了些钱。
但是这些钱不够自己去香港啊,去了香港也不够自己立足啊。
所以最近侯毅就把坏主意想到了从前和自己关系的人身上去了。
最近他看报纸,看见了有改造妓女和人结婚重新过人生的事情。
侯毅眼珠子一转,对啊!
自己从前在那个王玉珠的女人身上没少花钱啊。
把她叫过来,让她和自己结婚,自己不就有钱了?
不对!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当初她和自己你侬我侬不就是看我候家有钱,想当我的姨太太吗?
我现在落魄成这个样子了,这婊子怕是要立马把自己给踹了啊。不行,不能让她知道我现在的情况。
我要把她给骗出来,拿了钱之后随她怎么闹都没用。侯毅想到这里立马就去做了。
他观察闸北教养所一段时间,终于和采买的老王搭上了头。一开始那个老王还扭扭捏捏的,自己给了他二十万之后,他立马好说话了。
还说什么解放军战士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狗屁!
侯毅心里暗骂一句:怎么可能有当兵的不要钱?
解放军怕是除了一针一线都要拿走吧。
假惺惺的。这不,刚给了老王二十万之后,老王第二天又来找自己了。
“你这点钱我很难给你办事啊。”老王抽着烟和侯毅蹲在一个街角。
侯毅心中大骂:果然,宣传都是骗人的!
解放军和国军没区别!
不过侯毅面上还是说:“二十万是少点,但是您老费费心。”
老王却道:“把一个大活人弄出来……”
侯毅:“您老就当棒棒我们这对苦命鸳鸯吧。事成之后,我在给您这个数。”侯毅伸出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