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码字手痛
反倒是妙玉,虽然她不算是强观察者,但是她本身就像是河底的礁石,远比申屠元这种小石子更加能够锚定自身,在周铁衣不刻意预见妙玉未来的前提下,祂的思绪都不会影响到妙玉本身的存在。
妙玉心疼地看向周铁衣,“没想到这圣位居然是这样的,不当这圣人也罢。”
周铁衣轻声道,“世人皆道圣人好,因为在世人眼中,成为圣人之后,功名,财富,美人,天下都唾手可得,但何曾想过,对于圣人而言,这些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唯有大道和孤独才是永恒。”
第638章 谁来当恶人
汤州府的山野小道之上,忽然一座看不见的桥梁连通万里,然后就见一辆机关车从虚空之中驶来,当机关车落地之后,又利用幻法,变化成为普通马车的模样。
坐在机关车内的于洪和周敏敏两人通过单面透明的车壁,看着眼前变化了时空的景象,即使乘坐过‘天鹏号’,但是与这种能够穿梭空间的旅程相比仍然大相径庭。
于洪的实力并不低,在梦境世界中修行了十年武道,他甚至有机会得到周铁衣亲自指点,而后莲花世界的大劫对于武者来说都是单独的考验,在这一点上于洪是靠自己的力量渡过,因此如今也是武道五品,放在世家之中也是极为有天赋的种子选手。
但是与他要做的事情相比,武道五品又不值一提,所以郝仁将这辆虚数机关车借给了于洪。
虚数机关车伪装的马车驶入官道,汇合了普通车流,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汤州府城,然后向着标记好的沙家大宅驶去,到了沙家大宅,于洪就像是普通游学子弟一样递上了名刺,上面写着他是郝仁的后辈。
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连沙家的管家本身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是以礼相待。
夜晚,沙幼成从镇抚司中回来。
如今镇抚司的工作早已经大变了模样,特别是山铜府,汤州府这几省道,都是太行神庭直接辐射的范围,神祇都以真人,天君的名义直接行走于世间。
但是镇抚司并不是完全没有用,只不过工作从以前的镇压剿灭演化成为了监管。
在太行神庭的计划中,神仙合流的过程要是平缓的,从孩童的教育慢慢抓起,太行神庭本身甚至愿意花费十年,乃至数十年的时间来完成这个过渡。
同时因为太一玉碟的关系,太行神庭内部反而限制了神祇传播自己的信仰,因为一切信仰都归太行神庭所有,然后再统一分配给神祇。
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何况现在太行神庭势大,神祇们的心思也活络了起来,如果说将太行神庭发放的信仰比作一份俸禄。
那么中品,乃至三品的神祇自然希望多一份额外的收入,特别是祂们以太乙道人的名号行走于世间,祂们发现周铁衣的神仙法门还有一个惊人之处,那就是自己真的可以接受两份不同的信仰。
作为神祇接受一份神祇的信仰,作为仙人接受一份百姓的信仰。
但是后面那份信仰暂时被神庭明令禁止,所以这些神仙们只能够暗中收集。
而投靠了周铁衣的镇抚司就起到了作用,诛神司也算是周铁衣的嫡系,但是和太行神庭是两个独立的系统,以前也熟悉查神祇的任务,所以现在就被安排了御史一样的职位,专门巡查有没有神仙私立淫祀。
凡是发现,上报神庭核实之后,一律严惩。
当然有检查自然就有避开检查的方法,镇抚司因为和神祇的关系变化,大量人心浮动,神仙们也抓住机会,开始私相受贿,这就是沙幼成最近经常处理的问题。
而且除了太行神庭内部的问题之外,荒古九神的神祇,乃至于佛教的神祇都开始在这几个百姓最为接受的地方开始大规模传道,而诛神司还要辨别这些以太乙道人为名传道的伪神,一旦发现,就要用雷霆手段剿灭。
沙幼成正在思考白天一个案件,那是幽冥鬼神私自拘人阳魂,只不过只是惩戒,没有杀人,他还在想这件事怎么处理,刚刚坐下用茶,管家就提醒道,“大人,玉京山郝家的公子前来拜访。”
沙幼成发散的思维收敛,认真地问道,“郝家?”
管家露出笑容,“是铁路总局郝司长家的公子。”
如今郝仁炙手可热,虽然还只是三品,但是权势甚至超过二品,天下何人不知,大家都知道郝仁未来必然是二品,甚至会成为上道一品的大人物,现在连郝家的公子都来拜访,正说明沙幼成也是位高权重。
沙幼成问道,“用过饭了吗?”
管家答道,“大人您一向在公廨中用晚饭,我给郝公子说了,他说不用麻烦立马通知大人,他就随意在家中用了些餐。”
沙幼成微微颔首,“你去将人请到书房,我见一面。”
“是。”
沙幼成坐在书房之中,此时天时已经接近了子时,不过官员们忙起来都是这样,而且大家都是修行者,本来需要睡眠的时间就少。
于洪和周敏敏被请到了书房,刚刚通报了姓名。
得知于洪姓于,但是却拿着郝家的名刺,沙幼成目光微凝,就想要开口询问。
不过忽然一阵阴风从四面八方刮起,这阴风无形,竟然吹得书房之内的墨石灯光晃动。
“大胆邪祟!”
沙幼成惊怒不已,从书桌后面直接站起身来。
但他现在的状态很奇怪。
他修行御兽之法,但是却异于常人地反向修行,平常人御兽,都是借用本命灵兽的神通和力量,于洪却反过来,将自身的力量借给了山岳巨猿猿通修行。
因此能够让猿通获得大夏官印的力量,修行儒道,达到四品的境界。
猿通以身补地之后,沙幼成一部分的力量就跟着猿通进入了封印之中,但反过来沙幼成也不是没有收获。
当初猿通填补地脉,拯救一方生灵,于天地之间都有功德,因此气运相连之下,这浩荡的功德就落在了沙幼成的身上,只要稍微懂一点望气术的三品,都不会动沙幼成,因为代价太大。
沙幼成刚想要以秘法通知外界,这里是汤州府,有宁王府和太行神庭在,只要能够通知到外界,无论对方来头多大,都有人对付。
但很显然出手的邪祟也知道这里是汤州府,所以下一刻,整个书房都天旋地转,沙幼成三人忽然之间从阳世跌落,落到了幽冥之中。
左右都是翻滚的浑浊黄泉之水,他们坐在一艘一叶船上,船首站着一位摆渡人,他头戴蓑笠,身披白色的丧服,背对众人,手中竹竿往黄泉水中一划,一叶船立马向前驶去,在茫茫幽冥白雾之间穿梭。
周敏敏紧紧抓住于洪的手,她只是普通武者,虽然知道这次来给天尊送信会有波折,但谁能想到还没有开口,忽然之间就被一个怪人抓入了奇怪的地方。
沙幼成也从惊怒之中回过神来,他认真看向面前撑船的船夫,自己有滔天功德在身,又是在汤州府的核心地方,对方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自己弄到幽冥黄泉之上,至少都是二品!
他抱拳问道,“不知道是哪位大神当面?”
他脑海中闪过几方势力的名称,忽然意识到自己今天处理的幽冥鬼神私拘阳魂的案子有问题,这是那幽冥鬼神背后的势力出手了!
摆渡人不答,只是撑着竹竿,缓缓驶过黄泉,忽然之间,周围的黄泉之水变得凶险起来,水色昏黑,其中一只只魂魄如同溺亡之人一样在水中挣扎,它们看到了小船,无边无际的魂魄如同浪潮涌向小船,想要扒住船沿上岸。
可惜它们再怎么用力,这小船就像是在另外一个世界一样,根本无法触碰。
这一直沉默的摆渡人忽然开口道,“这里是恶川,是黄泉的一条支流,众生魂魄死后归入幽冥,如果不消亡的话,都会通过黄泉寻找来世的一线生机。”
忽然他冷笑道,“可惜它们想要寻求一线生机,却忘了它们在阳世的时候给别人一线生机没有,所有罪孽深重之辈,都将在此处受罚,不消罪孽,不得来生。”
他就像是一个导游一样,带着三人在黄泉之上游览。
小船往恶川边上靠拢,那白雾逐渐散开,岸边站立着一位位或生长着牛角赤脸,或生长着马蹄靛青的鬼神,祂们皆面相凶恶至极,手持钢叉或者绳索,将游到岸边,想要上岸的魂魄拘起来,上千一捆,拖曳着往更深处走去。
这个时候小船也靠了岸,摆渡人轻轻一跳,落到岸边,转过来,他面容并不狰狞,甚至可以说十分祥和,只不过面骨较平常中原人更加高耸一点。
“三位,请下船。”
周敏敏和于洪看向沙幼成,此时沙幼成哪里不知道对方的来意,当初他被请去太行神庭,也是那时候一位二品的大神相请。
如今却没想到是另外一位二品大神请到幽冥之中。
他冷笑道,“原来是引渡菩萨当面,若要请人,直接邀请就是,何必藏头露尾,装神弄鬼。”
眼前这摆渡人正是幽冥平等王佛左右肋侍菩萨之一,引渡菩萨。
引渡菩萨微微一笑,“本来无鬼无神,唯有人心作祟,何来装神弄鬼。”
沙幼成冷哼一声,他知道对方不会伤害他,但现在也不会轻易放他走,既然一位二品菩萨相邀,肯定是大事,他不听完这件事,估计也走不了。
于是下了船,又歉意地对于洪两人说道,“这次真是拖累你们了。”
于洪连忙摆手。
引渡菩萨也没有在意,在祂看来,于洪和周敏敏只是两个普通的后辈,他们的气运一望便知,只不过是他当时抓沙幼成的时候避免意外,所以将两人一起抓来。
在引渡菩萨的带领下,三人跟着幽冥鬼神们羁押的魂魄向平等佛国走去。
虽然是佛国净土,但此地却阴森恐怖,有十八重地狱,每一重地狱的严刑都远超阳世,即使沙幼成这种生杀大权在手的人看了也连连皱眉,周敏敏这种女生看了更是连连作呕,只感觉生理不适。
引渡菩萨一脸平静,祂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等看完了十八般地狱,来到了一座类似于官衙的府邸,这里已经有一些人落座,沙幼成看到了几位同僚,显然他们也是被幽冥佛教请来的,于是沙幼成冷笑道,“这戏也看完了,菩萨该说请我们来的原因了吧,总不是让我们看看死后怎么被幽冥佛教对待的吧。”
他这话一出,山铜府的镇抚使就笑着说道,“老沙,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就算是死了,我也归天尊的太行神庭管,菩萨到时候总不能够来太行神庭抢人吧。”
他有恃无恐,但言语中又隐含威胁。
宴厅的主座之上,听到山铜府的镇抚使这么说,定罪菩萨眉眼之间都是怒容,直接呛声道,“还是太行神庭好,人活着的时候可以用金银享福,死后还可以用金银买路!这天下哪有什么善恶,都用钱说了算!也无怪贪官污吏们都喜欢太行神庭!”
定罪菩萨说的是当初周铁衣推行大夏银票时候定下的政策,那个时候为了推行银票,同时【尚飨幽冥】,发明了纸钱,这纸钱通过活人烧给死者之后,可以作为买路钱,过金银铁荆棘树林的时候,有纸钱就不用去爬树消磨自身贪嗔痴三毒。
当时学部尚书就大骂周铁衣此举乃是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这项政策自然有利有弊,有利的一方自然是纸钱这种神物被百姓们迅速接受,并且快速传播,因此用来转化祭祀鬼魂,让幽冥的恶鬼们多了饱餐的途径,在天后冥月之外,再正祭鬼魂。
这自然是无上大德。
但是坏处也很明显,阳世本来就是贪官污吏横行,你到了幽冥,还可以用纸钱买路,那不更无法伸张正义了吗?
实际上这个问题核心很简单,一个是生产阶段,一个是分配阶段。
周铁衣在发展的过程中,主抓的一直是生产,祂都已经许诺了天下人可以买路,从而获得天下人这部分信仰用来正祭幽冥魂魄,自然不好再出尔反尔,这是圣人都无法改变的事情。
但是周铁衣无法出尔反尔,不代表别人无法帮祂做分配的阶段,我是买路放行,让你们去黄泉投胎,但你们到了黄泉被别人叉上来可不管我的事情了。
至于这个恶人谁来做,周铁衣这么光辉无量的圣人自然不当恶人,所以当日引渡菩萨赠送二十四品莲花的时候,祂允诺幽冥佛教可以在祂势力下传教,因此今天幽冥两位菩萨才敢拘人。
第639章 佛法南渡,御驾亲征
被定罪菩萨骂成事贪官污吏,这山铜府的镇抚使也不是好惹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手环抱肋下,“你一个佛教的二品菩萨,想要行侠仗义,剿灭贪官污吏,你自去就可,天下谁拦得住,何必把我们弄到幽冥来,什么原因你自己心里清楚,何必道貌岸然!”
心神还在震惊当中的于洪和周敏敏也反应过来,他们以现代人的思维,超脱这个世界的善恶观来看,瞬间就意识到佛教将他们请来,不是单纯地辨别善恶的。
若只是辨别善恶,就像山铜府的镇抚使说的一样,你们两个二品菩萨,若是抓住了别人的把柄,你们要行侠仗义,天下多少人能够拦得住,大家也不会拦住。
只可惜你们也不是单纯想要行侠仗义,而是想要佛法南渡!
周敏敏看向身边的男友,小声嘀咕道,“果然天下就没有简单的善恶之分。”
于洪此时知道佛教不会伤他们,也轻松了起来,说道,“善恶都是人分出来的,而且标准就是为了维护绝大多数人的利益,所以才以杀为恶,如果有一天,杀人成为了维护绝大多数人的利益的手段,那么这也是善的,自古王朝战争不都是这么宣传的吗?”
两人的小声嘀咕引起了旁边桌一位女尼的注意,她微微皱眉,只觉得这番论调不妥,但现在已经通过周铁衣的学说传播天下,被天下绝大多数人接受,一时间只能够在心中感叹人心不古,难以渡化。
山铜府的镇抚使根本不买账,一副看你西方佛教要拿我们怎么办的模样。
定罪菩萨一向是铁面无私,扮演黑脸的角色,此时引渡菩萨不得不扮演红脸开口道,“如果我们幽冥佛教传法,教众生善恶之分,乃是天尊定下的规矩呢?”
“天尊定下的规矩?”
几位镇抚使第一个想法都是不可能,因为现在西方佛教还和大夏对峙着,周铁衣怎么会将西方佛教放到自己腹地来传教。
这确实是当初周铁衣许诺过的事情,只不过当初许诺也只是给引渡菩萨一人听闻。
但是后来却出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周铁衣深陷血海的时候,二十四诸天佛教联合天可汗谋划妙善城,几乎要杀死周擒龙,虽然出手的是天可汗,最后也无功而返,但是这个过程西方佛教可没有少参与。
因此虽然当初周铁衣口头上允诺了同意,但是周铁衣回归后的半年多时间里,引渡菩萨一直不敢找周铁衣落实这份谕令。
其实这个时候引渡菩萨心里面也怪罪起来,虽然他们号称二十四诸天佛教,但是各位佛主之间也有自己独立的算盘。
就比如平等王佛墨俭,他出身墨家,虽然想要以‘罚恶’来警示天下人,但是也一贯偏向大夏百姓,无法做到至公无私。
当时弥勒佛主用泥土养活普通人的时候,墨俭就已经有了预感西方佛教会出兵蛮荒百国,因此言语之中多有不满。
但他当时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代替弥勒佛主的方法养活更多的普通人,因此只能够表达不满。
所以之后杀生佛主出征,又演化成攻打妙善城,这些都超出了幽冥佛教的计划,但反过来却影响到了幽冥佛教的传教。
明明我们和周铁衣已经谈妥,周铁衣甚至同意幽冥佛教的‘罚’传播到太行山,与太行神庭作为互补,但现在弄出来一个围杀周擒龙,让我们里外不是人。
所以这半年来,西方佛教内部,因为这件事情,幽冥平等王佛一系没少和杀生佛主,弥勒佛主一系争吵,甚至几次都要动手,无它,这里面利益牵扯实在是太大了。
甚至引渡菩萨和定罪菩萨曾经阴险地想过,祂们找机会将杀生佛主或者弥勒佛主‘卖’给周铁衣,这样是不是就能够平息之前事情的恶劣影响了。
反正天下不缺当官的人,更不缺想要成佛作祖的人,以前佛教内部还担心周铁衣的目的是不是要彻底剿灭佛教。
但是既然周铁衣都同意幽冥佛教传教,那么幽冥佛教也不介意给两个佛主的位置给周铁衣麾下的众神,只要西方佛教能够大兴,一切牺牲都值得,其中包括牺牲几位佛主。
就这样,在这么拧巴的心态中挣扎了半年,幽冥佛教也缓慢试探了半年。
最终他们得出了一个结论。
第一,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现在周铁衣这位镇压莲花世界的天尊基本上不见外客,他们想要找周铁衣也找不到。
第二,周铁衣没有完全迁怒幽冥佛教,至少没有明确让自己麾下众神出手反击。
第三,周铁衣甚至没有私下撤销他之前对幽冥佛教的许诺,至少幽冥佛教在这半年的传播当中,没有受到来自于周铁衣的直接阻止。
引渡菩萨和定罪菩萨就这件事询问过幽冥平等王佛,最终墨俭得出一个推论,那就是太行神庭用钱买幽冥路这个政策本来就是不完整的,周铁衣需要一个惩罚和监管幽冥的部门,但因为之前太行神庭的许诺,太行神庭已经无法负担这项职能,所以需要西方佛教。
这件事其实一直是周铁衣计划当中的事情,事关道统与天下制度,完全超脱于个人的利益得失。
因此就算周铁衣的父亲被威胁,周铁衣也没有贸然撕毁这条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