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码字手痛
但天后大概也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只不过因为涉及周铁衣这位神尊转世,圣人苗子的未来,所以即使是她,也无法遍照出结果来。
天后重新睁开眼,凤眼之中精光璀璨,不怒自威,“宣梅清臣,张岳松,东南银行行长甘衡进宫!”
旁边侍奉的太监不敢怠慢,连忙去传旨。
半个时辰之后,三人在太监的引导下,进入了平章宫中,跪拜之后,天后说道,“赐座。”
三人落座之后,其实都已经猜到了天后宣召的原因,但是心情各有不同。
张岳松是天后的左膀右臂,虽然无法像天后一样遍照道统,但是周铁衣如此大张旗鼓的收取天京黄金,他自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只不过还不明白不对劲的缘由,所以脸上带着几分焦急。
梅清臣依旧代表着儒家,周铁衣卸任中央银行行长之后,梅清臣的位置没有变,因为天后同样需要梅清臣拉拢儒家的同时,处理基础的事务,他听闻周铁衣收取黄金,因为接触金融比较多,之前还有周铁衣耳提面命讲一些基础的知识,大概猜到了一些结果,所以神色凝重。
至于甘衡,这场事情的开端者,反而是一脸淡然,一副生死看淡的模样。
三人落座之后,天后看向甘衡,“本宫听人禀报,说东南银行金银兑换已经达到了一比十五?”
甘衡起身,“确实如此。”
天后说道,“金银乃是国本,不可轻动。”
天后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将金银的价格调整回去,按照一般的情况,这个时候甘衡领旨就是。
不过甘衡却突然跪在地上说道,“草民不敢奉旨。”
甘衡回答道,“若以原本价格兑换,不出一月,银行将无金可兑,同时亏损巨大,倒贴白银,若出半年,则连白银也无,到时候就只有一张张形同废纸的银票了,届时百姓若想兑银,拿不出寸银,恐民心失衡,社稷动荡!”
天后不语,张岳松立马喝道,“大胆,社稷之重岂是你等商家敢随意言论!”
甘衡再拜,“草民有罪,请天后责罚。”
第558章 权出于上,肆虐于下
甘衡虽然拜服请罚,但是其势却犹如逼宫之举!
平章宫外明媚的阳光一下就黯淡了下来,宫内寒气凄凄,薄薄的冷雾从天后的御座下扩散,从琉璃窗落进来的金色光辉也转化成为太阴之光,虽然也光明无碍,但是寒意逼人。
平章宫内,无论是太监宫女,还是文吏编修,都瑟瑟发抖,自从在平章宫开放,他们进宫工作以来,还没有见过天后如此动怒,即使那晚上周鱼龙到访,也全程被天后压制,两者即使嘴上唇枪舌剑,但是却没有一点祸及下人的预兆。
而现在甘衡竟然让天后动怒如此,万一天后真的发怒,下令诛杀,不知道玉京山要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
“大胆!周铁衣在此,尚不敢如此以社稷相要挟!”
梅清臣对着甘衡低喝,浩然正气炽热光明,暂时抵消寒雾。
非是他想要救甘衡,而是想要救玉京山此时众多无辜百姓。
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这戏总要唱下去,同时梅清臣也隐隐提醒天后,这甘衡不过是一传话的小人,背后的周铁衣或许就等着天后动怒,失了分寸,为了杀这小人坏了大事,明君不取。
天后依旧沉默不语,周围的太阴之光越发强盛,手提毛笔的书吏们低头,根本不敢说话,全神贯注在面前的文书之上,不过那清冷的月光落在砚台上,一层寒霜以冰晶的形式开始在墨色砚台上扩散,就在太阴之光快要将墨砚冻住时,张岳松才对天后拱手道,“容臣问他几个问题。”
天后开口说道,“问。”
张岳松看向依旧跪拜的甘衡,问道,“东南银行乃是国之重器,你们如何敢公器私用,借以售卖周家之物,谋取利益?”
如此快的时间下,在不掀起大狱的前提下,张岳松首先想到的就是阻止周铁衣售卖人参果和新墨石,同时借机问罪。
当然他也知道这是治标不治本,人参果和新墨石掌握在周铁衣手中,这两样东西有价无市,天后能够管住玉京的售卖就已经是极限,难道能够管住天下售卖此物?
周铁衣如今在玉京当众宣布,只需要在天下各个繁华城市售卖,一样能够达成他的愿望。
当然这个过程会缓慢一些,特别是对于玉京的黄金吸收能力,能够给朝廷更多时间想到解决办法。
甘衡没有抬头,依旧低头回答道,“张大人这话就问差了,当初周侯与朝廷商议立银行之业,便于管理天下钱银,这中央银行是朝廷部门,堂官乃是三品正职,但是中央银行之下,我们八方银行乃是商会改组,股份上市,本质是民营,并非公器,这早有定论,我们需要盈利来弥补发行银票的亏空,其中寄卖之法早已有之,周侯在我们银行之中寄卖商品,银行抽成盈利,所得利润还要上缴一部分给国家当做税款,何错之有?”
张岳松神色略显难看,这也是当时周铁衣设计这套体系中的一个漏洞,就像诛神司蕴含了一部分武力税务局的职能一样,中央银行虽然管着八大银行,但是八大银行是上市公司,是民营而非公器,这既是保证了市场自身的活力,同时也给朝廷挖了一个大坑,能够靠八大银行干预中央银行的政策,这就让周铁衣即使离开了中央银行行长的位置,也有能力架空中央银行。
而且现在如果要改八大银行为中央银行下的部门,那涉及的东西就更多了,因为八大银行已经上市,在股票交易所中交易,其背后不仅覆盖了天京几乎所有的权贵,还覆盖了天京的百姓。
百姓和权贵们可是花了实实在在的银子购买银行的股票,期待获利的,但现在朝廷一声令下,收归国有,朝令夕改,那么股市必然会震荡,同时引起银票本身的信用问题。
这还是八大银行不使坏的情况下,而现在八大银行正在急速扩张收购地方钱庄,又管着春耕拨款,若真的在周铁衣暗示下使坏……
想到这里,张岳松都觉得一阵目眩神迷,他终于知道天后为什么要如此动怒了,非是眼前小人可恶,而是小人真正在动摇国本,所以天后才起了杀心!
甘衡不敢和天后狡辩,但却不怕张岳松,他抬头看向张岳松,继续说道,“当然中央银行管着我们八大行,若朝廷真的不想要我们寄卖,明文下旨即可,但之前这罪过草民可不敢担待。”
他虽然对着张岳松这么说,但实则是对天后说的。
当今之世,周铁衣开创了商道新的领域,商道气运勃发,自然也迸发出商道的英才,这甘衡就是其中之一,作为钱光运的副手,他是眼看着钱光运如何迈入三品,还有机会进入二品的,他自己也想要在商道上进步,所以钱光运撤离的时候,他主动请缨留下来,就是要以小博大。
只要给商人三倍的利润,他们可以卖吊死自己的绳子,而这三倍的利润,周铁衣给得起!
天后微微闭目,凄冷的月光散开,但心中的杀意不减。
甘衡是小人,实在是该杀!
她之前确实隐隐料到了这些局面,所以才有意提拔放纵高文灿。
因此即使高文灿擅自行动,胆大包天到随意杀死朝廷命官,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秋后算账。
但高文灿刚刚起势,周铁衣看到苗头,就要直接打断这酷吏的腿!
如今才起势的高文灿根基不稳,手里面笼络的酷吏根本不足以应对一场滔天大狱,掌控所有局面,天后自然也不敢放手一搏。
诛杀小人是小,这个代价如今朝廷能不能够承担得起是大。
天后睁开眼,看向甘衡。
“甘卿如此善辩,乃是大才,东南银行之位委屈你了,陛下开平章宫,让本宫唯才是举,甘卿可留在宫中,为天下百姓建言献策。”
杀人,什么时候都可以,没必要着急一时。
天后这么说话,倒是让甘衡有些不自在,若天后将他打入死牢,他都有信心周铁衣最后能够将他救出来,但是天后将他收入平章宫,这是‘赏赐’,就算周铁衣最后和天后谈妥,也找不到要回甘衡的理由。
难道自己现在就要抗旨吗?
若现在抗旨,天后以抗旨不尊杀自己的概率太大了。
就在甘衡左右为难之时,外面春光灼热的气息忽然加重,从南方而来,消退了殿内的寒霜,让融融春日仿佛加速到了夏日。
这气息汇聚,凝成一道人形,化作周铁衣的模样,对天后拱手道,“如今东南银行事务繁忙,甘衡恐无法脱身。”
当初杂家老头的楚问生才三品,都敢闯御花园,试探天后的态度,如今周铁衣自然更不用在意这禁宫威严。
天后看向眼前的‘人’,神色越发凝重。
“杂家逍遥游,南方赤帝丹灵真老?”
虽然眼前是周铁衣的模样,但这神通手段却神似杂家逍遥游,借助万物之息游于天下,而此时这‘人’显然是借助南方之炁汇聚而来,与北方玄武类似。
一直以来周铁衣都没有展现过他神道的神通,这汇聚之法,正是借助太一玉碟,御使南方赤帝丹灵神位,从而使用相应的神通。
这其中代表的含义可不只是一尊南方赤帝丹灵真老,若周铁衣能够御使赤帝的神位神通,那么理论上他也能够御使麾下所有神祇的神位神通,顿时让其手段变化万千,难以克制。
天后联系前因后果,自己想到了一个原因,“混洞赤书!”
周铁衣得到混洞赤书的消息她当然也已经知晓,而周铁衣眼前的表现,有点类似于天一道主借取麾下神祇法咒的方式。
当然在根本上两者是完全相反的,天一道主是借取麾下神祇法咒,周铁衣是赐予麾下神祇虚位神格。
周铁衣笑而不语,显然不会解释这个问题。
天后也没有责问周铁衣私闯禁宫之事,规矩是有实力者制定的,周铁衣如今已经有实力制定规矩而不用遵守规矩了,这就是当初他教导梅俊苍的时候说的,不逾矩。
“周卿这是恨本宫夺了中央银行之权,所以意欲逼宫吗?”
虽然没有计较周铁衣私闯禁宫,但是天后的指责却更加严厉。
周铁衣回道,“天后看我像反复无常的小人吗?当初陛下要了督查院之位,我应了下来,之后都没有说什么,天后要中央银行之权,我在群臣面前已经答应卸任,自然也不会反复。”
虽然周铁衣说自己不会反复,但是嘴上讥讽之意所有人都听得出来,不是周铁衣对不起朝廷,是朝廷对不起周铁衣,如此重臣之位都反复无常,稍微看到出一点成果就夺走,这放在哪个大臣身上,都让人心寒。
主忧臣辱,天后不好回答这句话,只有张岳松回答,“权出于上,我们臣子尽好本分,哪有反复之说。”
他没有贸然激怒周铁衣,因为接下来的谈判肯定离不开周铁衣,至少要先解决这一波天京的黄金危局,不能够立刻爆发。
周铁衣轻笑道,“权出于上,肆虐于下,若天后重用酷吏,就算满朝皆是忠臣,但也是百姓之祸,我虽然不怕酷吏,但百姓却怕酷吏,与其来日他人作刀俎,我为鱼肉,不如今日就鱼死网破,甘衡,你说是不是?”
甘衡立马答道,“周侯所言甚是。”
这句话他是真心实意的,也是周铁衣在天京一系所有人的想法,如果不在高文灿起势之初就打断他的势头,等高文灿真正得了权势,必然要拿他们这些周党之人一个个开刀,与其那个时候被杀,还不如现在有反抗之力的时候鱼死网破,至少不能够让天后重用高文灿这个酷吏。
听到甘衡这句话,梅清臣轻叹一声,这与他当初的境遇何曾相似。
当时他就是担心陛下重用周铁衣这个酷吏,因此才突然出手,打断周铁衣晋升的态势。
只不过没想到时过境迁,却是周铁衣打断另外一个酷吏晋升的态势。
当初自己是逼宫,今日周铁衣也是逼宫。
张岳松这时才反应过来,周铁衣弄出这么大一件事,居然是明面上是冲着高文灿去的。
看来这酷吏的杀伤力恐怕比自己想象得要严重得多,张岳松想道,他以前并不在意高文灿,只觉得对方是阿谀奉承的小人,但高文灿能够让周铁衣这么在意,甚至不惜专门打断高文灿腾飞之势,可见这酷吏虽然位卑,但是杀伤力可不低。
天后当然知道高文灿在做什么,高文灿想要用说书先生为切入口,掀起大狱,从而打破周铁衣在诛神司内的威信,这件事对于高文灿很重要,若没有变故,天后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用天京经济和高文灿的前途一比,孰轻孰重自然一眼就看得出来。
不过高文灿的前途下又隐藏着制约周党的手段,所以天后没有立刻回答,凝神思考着。
周铁衣也不着急,负手等待着。
当初梅清臣打断自己的酷吏之路,自己有办法接上,当天晚上就去给梅清臣送了一碗饭,让梅清臣吃下,让大夏皇帝相信自己有能力解决问题。
但如今这复杂的局面他可不认为高文灿有能力接上,既然天后想要拖延半日,给高文灿一个机会,自己就等这半日,看高文灿能够翻出什么花来!
诛神司校场之上,呜咽的号角声吹响,天京卫押解着一位位说书先生,直接在校场上立下囚牢。
诛神司内的典狱院已经扩张了几轮,本来用来关押绰绰有余,但是高文灿虽然处处和周铁衣作对,但是却又一点点学着周铁衣。
因为当初周铁衣选择的酷吏道路和手段都极为老练,事后也被证明极为成功,让人不得不学。
坐在堂上,高文灿的兴致仍然不减,见周围诛神司的力士,小旗,总旗们神色凝重看向这里,他知道自己立威的机会来了。
就在他想要敲响惊堂木开始审理的时候,一位小太监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高文灿识得这是平章宫内的太监,主动下了堂,拱手问道,“吕公公,可是天后有什么旨意?”
吕太监先是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高文灿一眼,然后又叹了一口气,最后才附耳对高文灿说了刚刚天京发生的事情。
高文灿听后,如同被晴天霹雳一般定在原地。
第559章 坐而论道
如同当初周铁衣看到梅清臣那篇《乞罪表》一样,高文灿从吕太监口中得知了平章宫内发生的事情,也意识到虽然这是天后和周铁衣的博弈,但是自己作为棋子却首当其冲!
但是和周铁衣不过云歇雨寂就思考出三五种方法不同,现在高文灿思绪乱如麻,根本想不出解决办法。
他跟吕太监低语之后,久久不动,被绑来的说书先生们本来就擅长口舌和察言观色,立马明白高文灿是被这位宫里的太监阻止了,至于谁出手救他们这些说书先生,除了周侯他老人家还能够有谁?
于是就有说书先生高声说道,“时日既出于东,小人难掩其形!”
他们都已经在天京宣扬周铁衣的圣名,现在也没有退路,只能够一条路走到黑!
这位说书先生一说,立马就有说书先生附和,大笑道,“是极,是极,盗行于月夜,然日出于东方,月何占其位,为贼掩行乎!”
这位骂的更狠,所有人都知道高文灿是天后平章宫里面出来的,现在你平章宫出了盗贼,借助天后月亮的光辉行凶,但太阳既然已经在东边升起来了,你月亮为什么还恋恋不舍,占据着位置,难道就是为了庇护盗贼吗?
这些说书先生的话实在是大逆不道,校场旁边,即使想到干预的申屠元听后都直皱眉头,这些文人墨客如果不管着,还真会出大乱子。
但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一点是,这群说书先生中胡文郎也被绑着,此时他眼眸之中倒映着世间万物,影响着周围的人和事,让这些说书先生越发大胆。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这次被抓,也让胡文郎明白,就算他有心躲着天下的事,但想要继续修行,就要天下人自己先乱起来。
成事他或许不足,但是坏事却绰绰有余。
听到说书先生们的叫嚣,高文灿只觉得热血直冲脑门,来传话的吕太监也大惊失色,脸上先是惨白,然后充血,指着这群说书先生,“反了天了,这是反了天了!”
高文灿立马下令道,“来人,将麻布用马尿浸湿,给我将这些人的嘴堵上,绑在这里晒!等本官回来再处置!”
天京卫的直属上司赵观山本来就是天后的胞弟,连天京卫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天后一系的人,听到这些言语,也是惊恐万分,若此话传到天后耳中,这些说书先生本来就该死,但是他们这些属下也办事不利,所谓主辱臣死!
天京卫们立刻照做,高文灿也没有在这里耽搁,和吕太监先是出了诛神司。
他知道现在的问题不是能不能够审出这些说书先生幕后主使,而是要解决现在天京疯抢黄金的问题,这才是天后会不会继续支持自己的关键。
但是高文灿心知肚明,让他杀人夺权他擅长,但是解决这种经济问题,他一没智慧,二没资源,甚至他只是意识到天京疯抢黄金的后果很严重,但是连会产生什么后果此时都分析不出来。
他虽然分析不出来,但是有人能够分析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