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裴不了
“等等。”这时另一边突然有个人影闪出来,“老郑,还好你还没走。”
船夫顿时凝目看去,见到来的是熟人,才又松弛下去。
来人正是那名野狐帮的小头目,此时周身清爽干净,看起来毫发无伤。
“你怎么来了?”船夫似乎不太卖他面子。
“我这不是有事儿求你嘛。”野狐帮的小头目凑近,道:“我们帮主有两个小兄弟,犯了事,现在全城追捕。还好你没出发,给他们几个带上。”
船夫盯着他看了几眼,看得小头目尴尬地笑了笑。
半晌,船夫方才说道:“叫他们来吧,不过船舱没有位置,只能在甲板,价钱也得翻一倍。”
小头目一皱眉,“咱们好歹认识几年了,怎么这个时候还宰兄弟一把?”
“不是宰你,临时上人风险太大。”船夫也道:“我要不是干完这一票就打算收手了,绝对不可能帮你这个忙。”
“我给我们帮主说翻一倍,但是只多给你五成,行不行?”小头目盘算着说道。
船夫这才点头道:“成。”
小头目朝那边一挥手,走过来两个鬼鬼祟祟的年轻人,都穿着黑袍子,帽兜扣得很严实,一个个藏头露尾。
船夫大概扫了一眼,一个样貌颇为俊朗,另一个则有几分阴狠戾气。
这二人,自然就是梁岳与曹义。
像这样需要严肃认真的场合,带陈举还真不如带大黑,就让他先回去了。
船夫一指后面的船道,“上去吧,就在甲板上找个地方坐,不许乱动、不许进船舱,不许打听别人的事情。”
“我们懂规矩的。”梁岳应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登船,那面船夫接过小头目递过来的银票,拇指一搓,心里有数,这才又跟上来。
小头目挥挥手,看着游船开动,破水走远了,这才返回。
来到岸边不远处的一家茶楼里,茶楼内一张桌子上,坐着数名身着饮马监服色的黑刀。
小头目走过去,立刻露出一张哭脸,“几位官爷,小的表现还可以吗?可以把解药赏给小的了吧?”
原来他被曹义抓走之后,饮马监的人就给他喂了剧毒,三个时辰不服解药便会肠穿肚烂。
这才有他精湛的演技。
“不急。”一名黑刀瞥向远处的游船,“等他们回来再说。”
“啊?”小头目惊道:“万一他们有些意外,那我还要陪葬?”
“能给曹公的义子陪葬,也是你的荣幸。”见他这副哭丧的脸,几名饮马监的人反而露出快意的笑容。
小头目颓然坐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我还没有孩子呢,我不想绝后啊!”
“嗯?”几名黑刀闻言纷纷抬头,投来犀利的目光。
小头目还没等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就被一只官靴印在脸上,嘭!
紧接着是四五只不同的官靴,噼啪嘭啪之声,连绵不绝。
当过宦官的朋友都知道,绝大多数人都是自年幼入宫,全是没机会留后的。他当着一众饮马监“阉竖”的名字说这话,属实有些扎人了。
……
登船之后的梁岳,先是与曹义一同安静在甲板上坐了一会儿,谨慎观察四周。
甲板上除了他们,还有另外三个人。
对面坐着一男一女,也都用厚重的袍子遮挡面容,男子的身材高瘦,露出一抹云鬓,看得出相貌不俗;女子身材窈窕,露出的手部肌肤也是极为白皙,仿似透明。
看起来是一对俊男美女的组合。
一边角落有一位老者靠墙盘坐,露出的面孔沟壑极深,不知要经历多少风霜才能如此。袖子半遮半掩的手背与手掌上,也都是细细麻麻的裂纹。
会在这里坐船出逃的人,都不是一般人。
即使是寻常通缉令上的逃犯,大幅度改换一下面容,也是有机会混出城的。毕竟城门口的守卫每天看成千上万人,根本不太能认出每一个逃犯的细微变化。
完全无法出城,就说明门口有人专门盯着他去抓,肯定就是第一等的重犯。
当然,如果事情再大一点,那就又不一样了。
像之前的吴莫子,就是因为身负太多朝廷机密,而且还有心逃往九鞅,直接就是诸司联合,往死里抓捕。这种情况下,就是连这种出城的船都不敢收的。
毕竟搭这一个人,就有可能毁掉一整个财路。
所以这里的人,应该都是犯了大事,会被某个衙门追缉,可还没到举朝之力的程度。
观察了片刻,游船也开出了不短的距离,远远都要看见城墙了。
曹义小声道:“得想个办法进到船舱里面,看一下郭崇文的位置。”
第103章 凶杀
郭崇文是一名第三境儒修,如果打草惊蛇,引得他惊慌逃窜,也会稍微有些麻烦。
一名炼气士在一心逃跑的情况下,可用的神通术法还是挺多的。尤其他一向位高权重,说不好有什么保命的准备。
所以梁岳与饮马监此前商议好的计划,就是不要贸然搜查,先上船,瞄准了郭崇文的位置再动手。
城墙内外一直都会有饮马监的人跟着,只要他们看到郭崇文,那他基本就跑不掉了。
听到曹义的话,梁岳瞄了一眼底部船舱里。
这艘船平时应该也不会拉太多人,舱底只有左右两个狭小的房间,中间一条过道。他们在船头坐着,由过道可以通往船尾,老船夫独自在船尾控制方向。
船内格局就很简单。
贪官就是贪官,跑路的规格都要比别人高一点,可以独占一个船舱。
这么短一段水路,舒不舒适倒是无所谓,最重要的是私密性。买得起船舱,就可以避免与人面对面的窘迫。
略加思忖,梁岳便道:“咱们吵个架,假意厮打一番,觑机撞开一间船舱的门。”
他的想法是,两间舱门都打开太过刻意。如果撞开一间是郭崇文正好,如果不是,那郭崇文大概率就在另一间。
曹义颔首同意,“好。”
两个人正在酝酿,准备吵架。
忽然听得那边的一男一女发出了争吵声,他们起初也是窃窃私语,可是说着说着音量就逐渐变大。
“你不要再说了,我的一切都被你毁了!”女子抱着头,痛苦说道,“我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信你的鬼话!”
“伱为什么要这么说?”年轻男人扶住她双肩,道:“当初我与你商量的时候,你明明也没有拒绝!”
“那都是我鬼迷心窍!”女人摇头道:“你根本就没有为我想过。”
男人冷声道,“你要是这样想,那我也没办法。”
一旁梁岳和曹义酝酿的吵架被他们打断,见到这番场景,梁岳眼珠一转,递给曹义一个眼色,便凑过来道:“这位姑娘,咱们冷静一下,凡事都得好好沟通不是。”
男女两人一起转头,奇怪地看向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能混到这船上的都什么人,还能有劝架的好心?
曹义方才接收到他的眼神,也跟着起身道:“你为什么劝这姑娘,而不劝那个男人?难道不是他的问题吗?”
梁岳皱眉道:“就这么几句话,你能听出谁的问题?我就感觉姑娘的情绪没那么稳定,劝她好好说话而已。”
“如果不是这男人做了什么,这位姑娘又怎么会被逼得发狂呢?”曹义反驳道。
梁岳声线拔高,带着怒气说道:“你怎么就已经知道谁对谁错了,我只是劝他们好好沟通,这样才能知道谁对谁错!”
曹义同样面带怒容,“那你凭什么劝姑娘稳定,不劝那个男人?明明就是他的问题比较大。”
看着他们两个对吼,一男一女都有点愣住了,左右跟着摆头,不知道怎么回事。
听着听着,怎么又绕回来了?
眼看事态不好,那男子反而起身劝道:“二位,我们没有什么大事,你们不必如此……”
女子也蹙眉,淡淡说道:“我们的事情不劳二位关心。”
一开始被劝架的对象,倒出来开始劝别人了。
可这一架却劝不住。
梁岳吼道:“这姑娘的反应更大,我就劝她稳定一点而已,你怎么就知道谁的问题?”
“如果不是这男人的问题,这姑娘怎么会这么不稳定?”曹义也嘶吼着反问。
两人仿佛在进行一种循环。
梁岳终于再也按耐不住,怒骂一声:“我去你的吧!”
抡起一拳,就将曹义打飞出去。
嘭——
曹义飞出几丈远,斜斜地撞在左手边的舱门上,将船舱门嘭的一声撞开。
“啊!”里面传来一声稚童惊呼。
梁岳的目光赶紧看进去,就见船舱里的空间很小,只有一张可供一人平躺的床铺,一张小小的茶几,上面摆着茶水糕点。有门无窗,门上方有一个人脸大小的气口,看上去阴暗逼仄。
里面有三个人,并排坐在床铺上。
一个身穿白色僧袍的中年和尚,光头锃亮,眼角略微带几缕皱纹,相貌平和温润。
一个身穿桃红长裙的妇人,肌肤白嫩、身段丰腴,看上去端庄稳重。
他们俩中间坐着一名穿小花袄的男童,看模样五六岁大小,也是圆乎乎白净模样。
曹义撞破门,那小男娃吓了一跳,这才惊呼出声。
“二位施主。”那僧人立刻站起身,将美妇人与孩子护在身后,目光打量了下外面情况,沉声道:“无论你们有何矛盾,请不要打扰贫僧一家三口。”
这话听起来好奇怪。
不要打扰贫僧一家三口……
梁岳也来不及细琢磨,当即道:“抱歉。”
船夫正好从船后赶过来,怒喝道:“都回去坐着!”
曹义站起身,和梁岳互相对视了一眼。
经过这一闹,他们大概能够确认,郭崇文是在右手边的房间里,马上就可以雷霆出击,冲进去直接动手!
……
可这时,船已经靠近了城墙,忽然开始下沉。
船夫朝众人说道:“马上就要出城了,希望大家都安稳一点。都是背着事儿出来的,就不要再惹新的麻烦。”
他重点看了一眼梁岳与曹义,继续道:“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跑这趟船,做完你们这一单,我就收手了。所以希望今天风平浪静,大家都顺顺利利地出城。”
他说完话,就开始手持一枚玉符,双手拈诀。
船的两侧忽然开始升起黑色罩子,有阵法在暗中运转,真气澎湃,将整艘船都笼罩在里面。
船内的光线蓦然暗了下来。
怎么回事?
梁岳瞬间醒悟,原来这是一艘潜艇啊。
这艘船出城的原理,应该就是将船体沉下去,顺着河道出城。
原理很简单。
难的地方在于河道中有密密麻麻的大阵,一旦触发肯定会把这艘船磨灭成齑粉。既然能通过,说明他们在城上的守军之中定有内应。
四门守卫定期轮换,可能是其中某一位或者几位守将开辟的这个产业,庇护重犯出城,按人头收取高额银钱。
果然,完全合拢的小船加速下沉,应该很快就能通过城墙下的水道。
正当此时,突然听到轰隆一声。
好像船体受到了什么震荡!
轰隆隆——
紧接着是一阵更加剧烈的震动,船身飞快下降,轰然撞到了一团柔软的东西里,才彻底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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