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裴不了
就见门外站着的文安堂众人全都惊愕得张大了嘴巴。
不是。
我们这么多人在外面听着,你还敢这么嚣张?没有一点审问,根本全是威胁!
这是压根没把我们当人啊?!
第74章 纸不够了
同样的话,梁岳对刘文阳与薛持都说了一遍,再走出来时,就看到一众战战兢兢的文安堂官员之中,宋知诚面色不善。
“梁仙官,如你这般威胁恐吓,即使是拿到口供也不能当做证据的。”他阴沉沉说道,“在你的威逼之下,他们二人难免会胡乱攀扯、诬陷他人,这可做不得数。”
“他们的口供最多当成一个佐证,帮我们锁定那本《山河灵考》所在何处。”梁岳则是神情从容,缓缓说道:“至于书是谁偷的、怎么偷的,我应该已经猜到了。”
“哦?”宋知诚面露质疑之色。
周围的人也有点不太相信,觉得这大概只是梁岳信口胡诌,大家搜了这半天没找到,你到这看几眼就猜到了?
那我们都是废物不成?
面对众多怀疑的眼神,梁岳回手一指,指向了《山河灵考》所在的书架。
“要让这典籍库中的一本书不翼而飞很难,可是若能买通其中的两人,其实也很简单。”梁岳开始讲述道,“典书郎的交接过程中其实是有漏洞的,那就是他们只会探查被借出的典籍处有没有空缺,以及未被借出的典籍处是否有空缺。但是不能具体地知道每一本书都是什么,因为书上盖的玉印在神识之中都是相同的。”
“现在我提出一个假设……”梁岳看向宋知诚,微笑道:“假设宋大人你昨晚在刘文阳当值时,来到丙字库内,拿走了那本《山河灵考》……”
“你不要血口喷人!”宋知诚顿时震怒,喝道:“没有证据辱人清白,本官一定与你追究到底!”
“都说了是假设嘛,那么激动做什么?”梁岳摆摆手,“好吧,那就假设我有一个朋友,他叫宋狗,好吧。这个宋狗昨夜来到丙字库,将《山河灵考》带走。可是那样一来,书架上就出现了空缺,明天一早梁鹏来的时候就会发现。”
“……”宋知诚眉峰狠皱,似乎又要发作。
齐应物在后面又扯了扯他,小声道:“宋大人,他已经时日无多了,最好还是少跟他争执……”
宋知诚听着也觉得有理,此时梁岳带着禁军掌控局面,自己要是跟他发起脾气来,他真狗急跳墙,自己还真是没办法。
人之将死,其言也臭。
自己忍忍就算了。
“宋狗想了个小把戏,就是在丙字库借走另外一本书,可是那本书并没有离开书库。他将本该带走的那本书,放到了《山河灵考》的位置上。如此一来,明早梁鹏按流程检查时,就不会发现那里缺了一本书,被借走的典籍也没有任何差错。”
“这中间他们还需要买通一个人,那就是库审官薛某,因为薛持每日早晚都负责核对书册,有可能会发现不对。于是宋狗便仗着自己的官职资历,拉来刘某和薛某合谋,针对那个新来的、心思单纯的典书郎。”
“他们在昨晚换完书的位置之后,便各自离开即可。”梁岳继续道:“宋狗只需要在今天来到丙字库,将那本放在《山河灵考》位置上的书册拿走,这样就可以完成计划。他再张嘴去问《山河灵考》在哪里,寻书虫自然也是找不到的,而没有任何借走这本书的登记,自然就可以将丢书的责任栽赃给梁鹏。”
“即使后续有搜查,查出宋狗身上带着那本书,他一样可以解释说,是自己之前从丙字库里借走的书,随身携带来看而已。反正书库典书郎对于出去的人都会习惯地扫探一下有没有带此间藏书出去,对于进来的人却不会扫一下看看有没有带藏书进来。”
“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宋大人?”梁岳说完,一双眼目光如炬,直直盯着宋知诚。
宋知诚被他看得浑身不适,凝眉道:“你说的不过都是你编造的故事罢了,纵使我身上有书又如何?我本来就有随时携带典籍翻阅的习惯……”
说着,他自己从袖中取出一本书,直接拍在桌案上,上面是《松阳实录》的字样。之后他便昂起头,一脸理直气壮地看向梁岳。
“都说了这个宋狗不是你,你急着辩驳做什么?”梁岳笑道:“只是这番话我并没有对屋子里的两个人说,若是到时候他们招供恰好也是如此,会不会太巧合了?”
在场众人听到梁岳讲的手法,顿时都生出恍然之感。
这小把戏其实很简单,唯一困难的地方就在于要典书郎刘文阳和库审官薛持二人都配合,可若真是大学士宋知诚要搞梁鹏,那这两人肯定不敢不从。
他们之前没有往三个人联合起来陷害梁鹏的方向去想,现在想来倒还真是挺有道理。
只需要耍这么个小手段,看起来就好像《山河灵考》凭空消失了。可其实在梁鹏当值期间,丙字库里不是少了一本书,而是多了一本书!
众人当即心中也都认定,这应该就是真相。
只是计划越简单,漏洞就越少,像宋知诚所说那样,你还真的很难找到什么切实证据。
他就说这本书是随身携带以备翻阅的,你能怎么办?
毕竟不知道《山河灵考》的原本在哪里,很难拿住他的铁证。
只要刘文阳与薛持两人都扛住,不要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说出来,那梁岳就还是找不到突破口的。
就算同样也找不到梁鹏偷书的实证,可在他当值期间丢了典籍,按规矩也还是要梁鹏背一定的责任。
只要屋子里两个人不招供,那梁家这兄弟俩再怎么也要吃一个小闷亏。
不过这已经很厉害了,全靠梁岳及时赶到,不然要是让皇城卫把梁鹏押走,铁定不会像他当众审讯这般文明。屈打成招之下,说不准就要让梁鹏承认什么了……
就在大家猜测纷纷的时候,有禁军将士走上前道:“梁伴读,屋子里有些状况。”
“怎么了?”梁岳问道,“他们不招?”
“不是。”那禁军摇头道,“里面纸不够了,写不下。”
第75章 囚徒困境
诶?
听到这话的人都怔了下。
这么快?
别说死不开口了,梁岳给的一炷香时间都还没过半啊!
写文章的速度这么快,也真不愧是文安堂的人。
实际上,他们很难想象到屋子里的人在心理上正在接受什么样的煎熬。
库审官薛持是宋家的女婿,他当初也是名列前茅的考生,一度清高自傲,不屑与人同流合污。可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炼之后,他逐渐意识到了,以自己平庸的能力,若是没有人脉背景,在官场中简直寸步难行。
于是他接受了宋家的招揽,娶了宋家旁系的一名女子,说是娶亲,其实和入赘也差不多。
不过宋家在栽培他几次之后,发现他的办事能力确实很差,最后无奈将他安排到文安堂的典籍库来,也不用干什么实务,就每天早晚审核一遍书册,算是个不错的闲职。
薛持虽然不甘心如此现状,可是自己能力就在这,也只能无奈接受。
直到宋知诚前两日找到他之前,薛持都觉得自己的人生可能不会再有起色了。
宋知诚对他说,宋家准备针对一个人,让他帮个忙,事后可以提拔他。薛持起初还有些担心,可是这并不需要他做什么,只要帮忙包庇就好了,薛持这才勉强答应。
本来以为直接就将梁鹏押走,火不会烧到自己这里的……
谁知道他那个大哥来得这么快?
连宋知诚都在外面不敢吭声,他就是这么提拔自己的?薛持不禁有些担忧。
若是事情真的败露了,自己不会被宋知诚丢出来弃车保帅吧?
更何况根本不用他弃自己,那个梁岳已经放话了,只要有一个人招出实情,那另一个就要死。
刘文阳那个家伙……
薛持不由得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如果两个人一起扛,那事情可能不会被发现,也许就能这样过去了。
可是……
刘文阳真的会和自己一起扛吗?
薛持丝毫不怀疑梁岳敢不敢就地杀人,毕竟梁岳自己都没有多久寿命了,在南州把那么多大世家都杀穿了,这时候他再多带走几个能差什么?
万一刘文阳真的招了,自己真的会死!
这个念头一产生,就再也收不住了。
最好的结果自然就是两个人一起扛,两个人都没事,可万一刘文阳招了,那自己就要死。
但最稳妥的结果是,自己如果招了,或许会受一些惩戒,最多丢官卸职,但自己肯定能留一条命。
思前想后,薛持还是选择了稳妥的那个,不想去冒这个会送命的险。
一想通这个,他便拿起手边的笔,迅速开始奋笔疾书。
虽然是招供了,但也不能纯粹的供述,要供出风采、供出友谊、供出担当……总之,要把自己的责任尽量减轻,把其余人的责任尽量加重。
……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的时候就是很大。
薛持那边还在纠结要不要写、要怎么写的时候,刘文阳这里已经写出好几篇废稿了。
他和宋家并无关系,只是自己在剑道书院的老师和宋知诚比较熟,平时见到宋知诚都很热情,攀附一些同门之谊。
可是宋知诚真找上来让他帮忙对付梁鹏的时候,他是拒绝的。
谁不知道梁鹏疑似是梁辅国的私生子?
当初梁辅国彻查科举黑幕,下手又重又狠。他们这些文坛人士都有内幕消息,就是因为梁鹏遭遇到被人威胁作弊的事情,梁辅国才会掀起滔天怒火插手此事。
不是亲儿子,梁鹏出事去找梁辅国做什么?
刘文阳自然很怕再出现一次这种事,他与薛持还不同,他科举的名次本身就差,根本没进殿试,是递补做了个文安堂的小吏,一步步熬了十几年资历,才做到典书郎这个位置。
梁鹏这种状元一入朝就来做典书郎,还会嫌这是个没有实权的职位。
可是对刘文阳这种人来说,这个职位基本就到顶了,在文安堂终老一生,没事能接触一些朝廷大员,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好的事情。
所以宋知诚找到他的时候,他出于胆小怕事,自然不敢答应。
可宋知诚随即便对他展开威胁……梁家虽然势大,可宋家也不差。你帮了这个忙,事情做好了,神不知鬼不觉;你若是不帮这个忙,那以后你也是宋家的敌人,自己选吧。
刘文阳都懵了,宋家和梁家让我选吗?
我小时候想过长大了是当左相还是当右相,想过中了状元之后是娶四大世家哪一家的女儿……可万万没想过,是在这种情况下选。
最后刘文阳还是不敢和宋知诚作对,选择了包庇他的行为。
你们两家斗去吧,只要都别来对付我,怎么斗都行。
可是人间的事总是离不开六个大字,怕什么来什么。
事情发生还没半个时辰呢,梁鹏的大哥就杀了过来,把他关到了屋子里进行人身威胁。
只要另一个人招了,不招那个就要死。
刘文阳连一瞬间的犹豫都没有,不招的是傻子!
硬扛有可能没事,但也有可能死,自己要用性命去赌薛持的人品吗?
他人品好能干这种事?
刘文阳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文采都没有这么好过,洋洋洒洒写得无比流畅,把自己的尴尬窘境全部写了出来。
在邪恶宋知诚的威胁之下,自己纵然顽强抵抗、一度不愿屈服,可最终还是慑于淫威,不得已就范,因为此事愧疚一夜未眠,泪水打湿了枕头……
“不好。”在审了一遍稿之后,刘文阳又摇摇头,将纸团揉成球,重新写了一版本,加上了自己对梁鹏这位青年才俊的看好与夸奖。
“还不够……”刘文阳又润了润笔墨,添上了对于梁仙官的美好祝福。
……
这俩人不止招了,还在一炷香时间没到的情况下,把纸都写光了。
这下让文安堂众人都见识到了囚徒困境的威力。
宋知诚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就见梁岳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宋大人,他们的供状出奇的一致,看样子这件事你好像跑不掉了。”
“我是文安堂大学士!”宋知诚也不再辩驳,昂着脖颈,高声道:“你不配审我!只有陛下才能……”
话未说完,他就见迎面飞来一只花纹细致的鞋底。
嘭——
宋知诚也是有不弱的儒修道行在身,可是一者不如梁岳、二者也没料想到他会突然出手……出脚。
武者突兀近身,儒修如何能抵挡?
这一脚径直印在宋知诚的面门,将他脸颊直接轰得凹陷进去,身子倒飞出十余丈,又撞到了文安堂的墙壁上。
“你还装起来了。”梁岳扭了扭那只上踢昏君、下踹奸臣的飞脚,“把他给我架起来,带到刑部去受审!”
“大哥,别动手啊。”看梁岳打完了人,梁鹏便在后面扯了扯他,温声劝道。
“小鹏,你的性子还是太纯良了。”梁岳叹息一声道,转眼看向整个文安堂的官员,“以后谁再欺压你,你就跟大哥说,大哥绝对把他带走!”
这话一出,周围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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