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裴不了
果然,就听陈素介绍道:“小岳,你应该没见过这两位。这一位是御剑派掌门登云子前辈,是闻一凡的师父。这位则是丹鼎派的薛白芷前辈,是卫萍儿的师父。”
梁岳随着他的介绍,再次一一施礼。
薛白芷的名字他也是有印象的,在通天榜第六十九位。
这个排名或许不算高,毕竟也是人间修行者最顶尖的人物了。可这位前辈还有一个比修为更厉害的事情,那就是……她与掌玄天师近乎同龄。
也就是说她现今已经一百大几十岁,看起来却还是如斯年轻,真可谓是驻颜有术。
所以她这一脉在丹鼎派里辈分高得吓人,也正因如此,他们这一脉才多称呼顺次,像是卫萍儿就都叫她九姑娘,意思就是薛白芷的第九个弟子。
若是认真论起来,丹鼎派当代掌门都得管卫萍儿叫声师叔。
至于玄门其它几脉跟她们论就没那么严谨了,大家就都是看年纪、看入门时间之类的,不必那么细究辈分。所以梁岳管卫萍儿叫师姐,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施礼过后,登云子的心事儿都在脸上,显然是对梁岳有些意见,故而只是淡淡点头。
薛白芷则和蔼地颔首道:“听说王汝邻收了一位天赋惊人的徒弟,看这模样也是一表人才,跟他实在可惜了。”
现在梁岳已经习惯把“跟王汝邻可惜了”这种话当成对自己的一种夸奖和肯定,所以只是腼腆一笑,也不反驳。
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师父平日里的所作所为,确实让当徒弟的在外战时抬不起头。总不能说他老人家虽然在正道里不干好事,可是在魔道之中有口皆碑吧?
就只叮嘱说一句,您老以后在外面闯了祸事,别把徒弟的名字报出来就好。
陈素道:“这次请薛前辈来,既是在信中所说,想看看能不能研制出莲华香的解药,也是想请你帮闻姑娘看一下,能不能医治好她所中的七情咒。”
“我来看看。”薛白芷将闻一凡唤过去,抬手搭在她脉搏处,神念流转,查看情况。
片刻之后,她握着闻一凡的手道:“这姑娘的身体如今确实看不出有伤,七情咒已经在神宫中消融,解是没什么可解了。若是要寻回修为,只怕还是要从道心处着手,不过……”
她思忖了下,又道:“她天生太上仙体在,若是用药激发仙体威能,说不定可以盖过七情咒的术法。给我几天时间,或许可以一试。”
薛白芷抬眼看着闻一凡,眼神中带着一丝心疼,好像熟识似的。
听到她有办法医治,梁岳心中还有一丝默默地小失落。
不得不说,现在的闻师姐要比先前那个更好相处,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她自己好像也更开心一点。
“好。”陈素起身道,“那二位就暂且在诛邪司内居住几日,师尊的指令已到,我这就入宫。”
薛白芷是被请来炼药的,登云子则是来看望徒弟的,虽然状似严厉,但可以看得出,他对闻一凡这个徒弟还是很关切的。
陈素走后,登云子又详细询问了当日情形。
闻一凡简单讲述之后,着重提及道:“我中咒皆因自己不够谨慎,与梁岳全无关系。在我中咒之后那段时间里,还是他在一直拼命保护我,师父你不要再怪他了。”
登云子此前一直以为是梁岳修为低才没帮上闻一凡的忙,至少是有所拖累,如今听了详细情形,知道自己有所误会,便也稍稍缓解。
他对梁岳道:“既是如此,倒也不怪你。你谨记来日好好修行,多走正道,莫要什么都学你那师父。”
“晚辈明白的。”梁岳应道。
登云子走出几步,又补充道:“你这孩子还算明礼懂事,我先前对你态度不好,不是因为你,你不要往心里去。主要还是因为你那师父,我想起他就烦……”
他这话音还未落地,就见诛邪衙门的庭院正门走进来一人,身穿青色道袍,双手笼在袖子里,一副仙风道骨做派,不是王汝邻是谁?
王汝邻走到院中,一抬眼便看见了正堂门外的登云子,当即微微挑眉,口中唤了一声:“老登?”
……
皇城,勤政殿。
陈素上殿之时,堂间已经摆好了一个座椅,在他施礼之后,牧北帝一指椅子,示意他坐下说话。
其余朝中官员,在面君陈奏之时,万无对坐之理。哪怕是一品大员、王侯将相,再权柄滔天在这里也是要站着回话。
因为朝官在皇帝面前,都是臣子,都是要跟着皇帝混饭吃的。
可仙官不一样,人家毕竟是外人,相当于是来帮忙的。不论是请来除妖还是请来抓谍子,都属于是义务劳动,人家干完活就回去修行,不在你朝堂的体系里吃饭。
外人尊敬你,那你自然也要对人家客气一点。
仙官这个模式除了借力之外,其实有一个很重要的意义在于,加强双方的联系。
如果人间王朝与世外玄门没有任何联系,只是知道彼此的存在,那很多时候就会有摩擦。修行者讲究替天行道,官府也讲究维护秩序,可这二者之间又经常会冲突。
若是长期缺乏沟通和联系,那王朝与玄门之间的关系就会越发疏离,直至对立。
历代掌玄天师也都明白一点,那就是真正要维护九州山河的秩序、要天下太平,那不是靠他们这些玄门修者就能做到的,他们需要王朝这个庞然大物的存在。
可就是因为一个国家太大了,很容易滋生癣疾虫豸,就需要有人给王朝拔疮。
陈素来帮梁辅国,不止是出于对他的帮助,其实更多也是出于自己的需要。
玄门与王朝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微妙。
一方面存在共同的追求,那就是四海九州的太平气象,是双方都需要的;一番又存在避不开的对立,如果玄门势力太强,那皇权的地位就会降低,王朝要受人钳制。若是王朝势力太大,那玄门这些修行者就无法再如此自由,也无法再对皇权的肆无忌惮进行制约。
而且双方其实都清楚,一旦某一方取得了压倒性的力量优势,那都不可能再容忍对方存在主权。可在双方都无法压倒对面的时候,他们又是绝佳的合作伙伴,可以针对九鞅这个共同的敌人。
一切算计的基础,其实都是力量。
而最具决定性的力量,就是神仙境。
胤朝要是再有机会多出一个神仙境,那可能就会打破双方的力量平衡,彻底改变现有格局。
这也是陈素今天到来的目的。
首先,他得确认牧北帝对这件事是否知情。
“陛下。”陈素正色道:“龙虎堂在神都之内大肆售卖一种莲华香,宣扬有安眠补神之效,可点醒佛心。对于此事,不知陛下是否知晓?”
牧北帝坦然道:“我知道,莲华香嘛。我也跟国师修佛,自然也用过。”
“那……”陈素道:“那莲华香内有巫药秘方,吸收多了,就可能会被李龙禅操纵神念,陛下是否知情?”
“这个我也知道一些。”牧北帝看了一眼身旁的曹无咎,之后说道:“若是操纵神念,未免有些夸张,无非就是在心中塑造一位有如神祇的存在,凝聚香火愿力,为其祈福延寿、提升修为而已。”
陈素接着道:“此法是脱胎自南州黑巫秘术的香火成神之法,一旦强行催动,可能对受他操纵的百姓有大害,如此流毒甚广,不得不防。”
牧北帝的眉峰稍聚,沉吟了下,才道:“陈卿不必担心此香会对百姓有害,也不必担心国师会强行催动,存着借此成神之念,因为这香火愿力的归集之处……”
“是朕。”
第27章 开启
龙虎堂内,磬声鸣响。
国师李龙禅坐于青纱帐后,在帐外有三名弟子打坐,此时他们都缓缓睁开眼睛。
“我虽然弟子众多,可最得力的终究还是你们三人。”李龙禅悠悠说道:“杜镰入门最早,天赋足够,可限制你再向前一步的,便是一颗禅心。唯我真禅,你只修得唯我,尚未悟透禅心。”
“弟子受教。”帐外肤色黧黑、身形高瘦的杜镰微微颔首,恭谨听教。
“雷震刚猛有余,慧根不足,是以我教伱结合武道入法,修南北结合之禅。可若想再有所进,还需增进慧根、开启明悟。”李龙禅继续说道。
对面的秃头雷震挠了挠脑袋,听了片刻,最后问了一句:“啥意思?”
旁边的柳灯儿轻轻一笑,杜镰则是低声道:“师尊说你笨,需要增长智慧。”
“啊?”雷震凝眉惊诧。
紧接着,李龙禅又道:“灯儿的情况与雷震恰恰相反,他需多思、你需少思。你明慧过人,却又容易因此所累,思虑过甚,禅心不执。”
一头瀑发盘起,神态娴静的柳灯儿也轻轻点头,“弟子受教。”
李龙禅又道:“莲华香即将要往神都之外推行,你们三人这些日子就操劳一些,替为师四处奔走。待通天塔建成,一朝香火凝聚,便可大功告成,龙虎堂此后百年尊荣无虞。”
“师尊。”柳灯儿忽尔问道,“弟子有一事不明。”
“何事?”李龙禅看向她。
柳灯儿发问道:“师尊得到了香火之法,分明可以自行成神,为何要将此法献于陛下?”
她这话问出来就有些大逆不道了,不过在这间静室内,听到的人都不觉得奇怪。
李龙禅沉默了下,而后反问道:“你们知道陛下为何信任我吗?”
“师尊当年献仙种于陛下,为他延年益寿,此为救命之恩,陛下自然要信任你。”这一次是杜镰所答。
李龙禅缓缓讲述道:“我早年便为旧派佛门所不容,是靠着自创唯我真禅,方才开辟出一条大道。成为国师之后,天下崇佛,我又为道门所不容。至于儒门文士,更是因龙虎堂所谓的惑上敛财行径,视我如天下大害。”
“为儒释道三家所摒弃者,除却魔门,也就是我们这一脉了。”
“可正是因为如此,在陛下眼中,我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若是我背靠其中任何一门,都不可能有今时今日之地位,因为陛下知道,除了他我再无别的靠山。”
“否则仅凭一个救命之恩,如何换得帝王十数年的器重?”
“这在朝中叫孤臣,就是皇帝最喜欢的一类臣子。而我在这九州江湖,也可算作孤修,无同门师长,弟子中也无顶尖强者作伴,所以我才能贵为国师,有今日之尊。可这也正说明我之处境,孤立无援。”
“师尊的意思是……”柳灯儿揣测道:“陛下是因为龙虎堂三教皆敌的处境才器重我们,若是您试图以香火成神,三教修行者都会横加阻拦?”
“不错。”李龙禅颔首道:“人间将要多出一个新的神仙境,这件事想要瞒过头顶那三位,当真是太难了,在得到其中某一位的支持之前,不可能有人做到。否则只要任何一位略微出手,新的神圣就将被扼杀在晋升的前夜。”
“而我,几乎是不可能的。”
“看似此法是为陛下做嫁衣,实则这件衣裳穿在我身上,就会变成丧衣。”
兽口铜炉之中,缕缕青烟上扬,李龙禅披散的发丝拂动。
他对自己的境遇有着清晰的认知,如果说陈素是梁辅国请下山的一把刀,那他龙虎堂又何尝不是牧北帝提起来的一把刀?
在人间传道,专为对抗三教炼气士而存在。
这些年龙虎堂的势力蓬勃发展,看似在九州之内坐拥信徒百万,可这都是朝廷扶持的结果,随时可以撤去。
在真正核心的力量上,他知道饮马监一直盯得自己很紧,所以从来没招揽过一名哪怕到了宗师境的属下。
这些年他早熟悉牧北帝的手段,这位帝王驱驰任何人做事都是从不加以束缚,让你做什么,你就可以尽情发挥,是以手下重臣看似个个执掌大权。
可是一旦有了逾矩之举,那雷霆顷刻降下,再没有一丝回寰的余地。
正因为朝堂之上皆是龙虎之臣,所以没有谁能只手遮天。只要牧北帝点头,任何人都可以死。
若他想瞒着牧北帝悄悄凝聚香火愿力,那一旦事情败露,本就孤立无援的他再失去头顶唯一的庇护,那最好的下场是被掌玄天师顷刻镇压。
可是……
李龙禅收敛了自己的欲望,将这份香火愿力献给了牧北帝。
那他从此在胤朝就立于了不败之地。
两次为帝王续命,而且从今以后他还会执掌凝聚香火最中枢的通天塔,在这座王朝中,再没有人任何人可以动摇他。
没错。
通天塔建造的最初,就是要为牧北帝祈福,凝聚苍生愿力。
他没有骗任何人,只是有很多人都不相信他,也不了解他的方式。
“唯我真禅,为我是为众生,为他人也是为我。”李龙禅最后低吟一声,“此功既成,唯我不败。”
……
片刻之后,三名弟子并肩走出禅室。
在离开庭院之后,雷震开口道:“师尊方才说的事情,你们怎么看?”
杜镰答道:“师尊算计深远,我们自不能及,只照他所命行事即可。”
柳灯儿点点头,道:“师尊屹立朝堂十余年,自有他的谋划,我们身为弟子,哪能尽数看透?”
“不是。”雷震摸了摸脑袋,问道:“我是想问,你们也觉得我笨吗?”
“……”杜镰和柳灯儿双双沉默了下。
随即,杜镰突然问道:“今天是彩衣节庆典的第一日啊,三师妹你要不要去逛逛?”
柳灯儿欣然应允道:“好啊。”
雷震怔了怔,“不是,你们?”
……
“老登,你是什么时候来的?”王汝邻大喇喇地迎上去,对着登云子嘿嘿笑道:“怎么到龙渊城也不说来找师弟叙叙旧。”
“哼。”登云子一拂袖,半转过身,“我和你没什么好叙的。”
“怎么啦?”王汝邻又挪到他的正面,笑嘻嘻道:“还是因为上次我让你带我觐见掌玄天师,说想要回归玄门,半路捡到两株点金兰就跑了的事?”
登云子瞪瞪眼,“你还好意思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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