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官有令 第106章

作者:裴不了

  待群臣到齐之后,殿前的宦官又是一声吆喝:“圣上驾到——”

  “陛下万岁天安!”群臣当即躬身施礼,整整齐齐。

  胤朝不施行那么多的跪拜大礼,只有在极少数时候,臣子才会跪拜君王。

  可能是因为世间修行者太多,修为在身,王权难驯。

  也就是这一代牧北帝凭借早年间的功绩能威伏万国四方、令群臣俯首,历代帝王中手段弱些的,根本慑服不了朝中的文臣武将。

  牧北朝第一排的这些大佬,放在以往任何一代,都是足以成为倾朝权臣的存在,也就是梁辅国对陈素说过的那样。

  朝堂之上,尽皆龙虎之臣。

  也只有在牧北帝的王座下,他们才能如此和谐地共处。

  高阶之上,牧北帝着龙袍、戴金冠,一步步走上龙椅,背后曹无咎亦步亦趋,不敢逾越半点。

  在龙椅上坐定之后,牧北帝一挥手:“众卿平身。”

  呼喇喇群臣齐动。

  曹无咎高声道:“朝会开始,群臣有本启奏——”

  这递奏折也是有规矩的,太监喊完了这一声之后,一定是第一排有本的大佬先喊,之后才轮到第二排、第三排……

  后面的小喽啰们得等一等,看前面的大佬没出声,再拿出自己的奏折。要是太监刚喊完话,你第一个跳出来抢,那下一次朝会就不一定有你了。

  果然,曹无咎喊过之后,第一个声音是从第一排发出:“陛下!”

  走出队列的,赫然正是当朝国丈、工部尚书,卢远望。

  “老臣有本要奏。”他垂着头颤巍巍说道。

  “国丈有何事要奏?”牧北帝问道。

  “老臣年过七十,人老体衰、耳目昏聩,今日自请辞官、告老还乡,还望陛下准允。”卢远望缓缓说道。

  “咦?”殿下一片惊疑之声。

  没想到,今天一上来就有这么大的。

  卢国丈虽然七十来岁,可一直是人老心不老,之前把持工部稳如泰山。今天突然就要请辞了,恐怕是另有文章。

  毕竟大家都懂,如果他真心要走,完全可以私下上书,没必要在大朝会上公然宣布。

  真正的离开是不会大喊大叫的。

  朝官众多,哪怕卢家与梁家势力再大,也只是各占据一部分。此刻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怀着看热闹心态的人,还是占场上的大多数。

  他们的目光就在两个大佬之间来回游移,仿佛是期待一场好戏,内心很可能都默默在喊。

  打起来、打起来!

  皇帝目光沉吟,还未表示可否。

  殿下就有一官员排众而出,急急说道:“陛下,国丈大人管理工部多年,老成持重,鲜有疏漏。若是骤然离任,恐怕于国朝不利。”

  另有一人道:“陛下,臣斗胆一言,国丈大人怕是因为近来工部遭受的不公待遇而心灰意冷。国丈大人忠心耿耿、为朝廷劳累多年,不可使其寒心啊。”

  “都退下。”牧北帝一挥手。

  那两名出列的官员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回本队,闭口不言。

  除了一阵风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朕何时说过要准允国丈的请辞?”牧北帝转眼看向卢远望,“眼下工部越是多事之秋,国丈越要坚守,否则岂不有了畏难而退之嫌?”

  “陛下。”卢远望再度躬身,“老臣所在工部,如今已有近半数官员下狱、政务停办多日,此皆是老臣识人不明、治官不严之责。陛下若另择贤才,统领工部,想必会更加妥帖。”

  “陛下!”又一名后排官员窜出来,叫道:“近来工部的乱象,依臣之见,非国丈之责,皆乃左相大人党同伐异、排除异己,对工部官员胡乱打压所致!”

  “放肆。”卢远望顿喝一声,“工部属下官员有贪腐乃是实情,怎敢污蔑左相大人?”

  噗通一声,那官员直接跪下。

  “陛下明鉴!”他头贴着地,高声道:“工部负有散财造物之责,大小官员贪腐,乃是三法司监管不严,岂能全怪国丈大人失察?刑部办案俱是酷刑,哪有人能不屈打成招?若是陛下允许,可将工部官员的供词翻出,察其真伪。臣斗胆,愿与左相大人一一对质!”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梁辅国的背后,至今他一句话没说,却已经被推到了风暴中心了。

  不过自从他对工部展开攻击以来,步步紧攻、咄咄逼人,工部至今才反击,已经很能忍了。

  这般场景并不令人意外。

  梁辅国身侧的宋知礼偷瞥了他一眼,神情略有担忧。

  都是站在朝堂顶尖的人,稍微一想就大概猜到了卢远望用的是怎样的手段。

  应该是有些工部的犯官在下狱之前就得到过卢远望的交代,在供词中夹杂一些虚假的事情。

  这样刑部得到的记录里,本就是会真假夹杂,如此大批的官员下狱,刑部不可能将每件事都彻查清楚,对于官员招供肯定有多少记多少,毕竟正常情况没有人会故意多说罪名。

  到了现在,卢远望安排的人再挑假的地方来诘问,就会得出刑部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的事实。

  卢远望不知在多久之前就已经谋划到了这一步,不可谓不老练。

  面对这官员的质问,梁辅国仰首看向皇帝。

  牧北帝沉默了下,旋即一声呵斥,“退下!”

  那跪倒的官员颤抖了下,立刻又匍匐着回到队列,这才站起身来。

  梁辅国这才出列、躬身,开口道:“启禀陛下,刑部彻查凶杀、贪腐等案,俱是分内之事。若因此惹得国丈大人不悦,臣内心甚是愧疚。国丈大人若果真辞官,那臣保举工部右侍郎蒋维田升任尚书。”

  噗。

  听到他这话,看热闹的大臣们有九成都没绷住。

  不愧是左相大人。

  够狂。

  卢家一伙儿在那里借着辞官一事,一哭二闹三上的,梁辅国不光完全不理会对方的攻击,还顺势举荐新的尚书。

  翻译一下就是一句话,好走不送。

  一下就显得卢家方才的明枪暗箭都像戏台上丑角一般。

  这彰显了梁辅国强大的自信心,就好像一个三岁孩童在面前舞刀弄枪,梁辅国只翻了个白眼。

  你看我理伱吗?

  完全的蔑视。

  但这样做也有一个问题,这可是在朝堂上,当着皇帝的面。

  若是皇帝像以前一样维护你,那你这么狂当然没有问题。可是自从梁辅国对卢国丈本人开炮之后,皇帝已经不那么维护左相了,明显是要他吃一次瘪。

  再这么狂,真不会让陛下不喜吗?

  “呵……”牧北帝也没想到他这样的回答,似乎是有些气笑了,伸手指了指他,“朕的好左相啊。”

  卢远望偷眼观瞧,眼中露出一丝精芒。

  梁辅国仿佛从出生第一天就开始狂,那就看看你死的那一天还能不能这么狂?

  察觉到皇帝的情绪之后,卢远望也上前一步,噗通跪倒,“陛下!既然左相大人也应允,那便请让老臣回归乡里吧!”

  随着他这一跪,身后十数人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一般,噌噌噌都窜了出来。

  “陛下圣明!臣以死鉴,该走的不是国丈大人,而是权臣梁辅国!”

  “启奏陛下!臣要参左相梁辅国结党营私、专权跋扈、欺辱朝臣,全无臣子之礼!”

  “陛下,臣要参梁辅国对官员上刑、伪造罪证、屈打成招、欺上瞒下!”

  “臣要参梁辅国贪腐公帑,收受贿赂,实乃祸国奸臣!”

  “陛下,臣要参梁辅国奸淫寡妇、玷污烈士遗孀!”

  “……”

  一时间,足有十余名大小官员排众而出,举起自己早已写好的奏折,对着左相梁辅国一顿猛烈攻击。

  这还只是第一批,一旦梁辅国露出稍许颓势,相信后续弹劾的奏折会像雪花一般飞落在皇帝案前。

  毕竟他这么多年得罪的敌人,可不止卢家一派。

  牧北帝凝眉于龙椅之上,喜怒难测,沉沉问了一声:“左相,你有何话说?”

  梁辅国的回答只有一句话,就听他缓缓答道:“回陛下,臣绝对没有奸淫寡妇。”

  这一下,十成十的官员都绷不住了。

  场面又紧张又好笑是怎么回事?

  左相大人这是被人弹劾麻木了嘛,怎么都这样了还蛮不在乎的样子。

  参了你这么多罪名,合着您就听着一条奸淫寡妇?

  你倒还挺在乎名节。

  现在朝中大臣们的感受是,最难受的时候,莫过于想笑而不能笑。

  可正当此时,梁辅国又说了一句:“对于臣的弹劾,陛下可由人调查。不过在那之前,国丈大人若想辞官返乡,还需把案子料理干净。在工部案中,臣有一位人证要传。”

  阶前曹无咎问道:“左相大人欲传何人上殿?”

  梁辅国朗声答道:“城南龙牙帮帮主,洪饮胜。”

第137章 晚了

  在山河殿的外面,有一处偏殿,殿中是一间间阴暗的小隔间。

  那些无权上朝、却又要等待传召的人,经过提前的重重搜检之后,就会在这里等待。当轮到你上殿之时,就会有小太监过来领路,带你穿过宽阔的广场,登阶入殿。

  此刻龙牙帮的帮主洪饮胜就坐在其中一间房里,外面的阳光打在地面上一格格的,是这室内为数不多的光线。

  他一身宽厚身板,坐在小椅子上颇有些局促,看起来不大舒服。正不时地左顾右盼,好像等待着什么。

  洪饮胜会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此前他虽然一直潜藏起来,但在城中一定有自己的门路与眼线。毕竟经营龙牙帮多年,就是再不济也会安排自己的后手。

  等洪玉铃被救出去,他第一时间就确定了女儿的位置,并联系上了诛邪司的人。

  诛邪司便将洪饮胜与梁辅国请到了一处,进行了一番密谈。

  第二天,他就来到了山河殿外。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身材瘦高的侍卫推门而入,垂着头道:“该你上路了。”

  洪饮胜瞥了他一眼,道:“不应该是太监来传召吗?”

  “伱还挺懂规矩。”那侍卫忽然一步踏入隔间,反手关上了门,抬起脸来。

  那是一张中年男人的面孔,四五十岁的样子,瘦削苍青,左脸有一颗黑痣。

  “奈何刀,胡破甲。”洪饮胜的口中念出一个名字。

  “哦?”那侍卫略有些意外,“你不该见过我,虽然我见过你。”

  “卢远望除了上朝,一直把你带在身边,谁不知道?”洪饮胜说道。

  “那你既然听说过我的名字,就该知道你要死了。”被称作胡破甲的男人冷笑道。

  洪饮胜叹了一口气,眼中略微带着一丝失望的神采。

  嗤——

  一瀑大江倾泻般的刀光,照亮了整间暗室。从外面看过去,好像一道闪电自窗内划过。

  这是属于宗师的惊艳一刀,浓缩了大江那样宽的一道刀气,才能不惊扰外面任何人。

  一刀曾破三百甲。

  胡破甲也由此而得名。

  可今日这一刀过后,却好似无事发生。

  屋内依旧晦暗,桌子在它原有的位置,椅子也是。

  只有洪饮胜的手势变了,他左手拈着一个印诀。

  “阴阳乾坤术。”胡破甲的眼中掠过一丝惊芒,他飞身后退,“你不是洪饮胜!”